(A)
重症监护室设在长廊的转角处,非常宽敞的大房间,用日本式的木板分割成了一些小小的空间,光线不大好,白昼也亮着灯。呼吸机发出轻微规律的声响,就像某种精密炸弹的预警装置。有护士轻轻地走来走去,逐一检视那些复杂的监测仪。
幻和鸟躺在两张白颜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她们的身体缠裹在层层叠叠的纱布中间,看来是那样地安静和稚弱,仿佛橱窗里漂亮精致的手工玩偶,一式一样的冰冷,一式一样的了无生气。
我呆在玻璃门外,昼夜守护我不幸的孪生妹妹。三天以后,我被允许每天半个钟头与她们说话。我抚摩着她们受伤的脸,慢慢说起从前的事情,关于唐山,荒凉的海岛,以及我们天真的母亲。我独自絮絮念叨,心里却充满了巨大巨大的哀伤。
两周以后,她们转进了特护病房,我可以终日留在那里,无休止地说下去。而她们始终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犹如两株矜持的植物,以同一种姿势,抗拒着我所有的温情。
我停止下来。隔了很久很久,我轻声唤她们的名字。
幻……
鸟……
幻……
鸟……
没有人回答我。她们沉寂不语。
生命是如此残忍。
我缓缓起身,走了出去,在街边扬手叫了一辆TAXI,我对司机说,去芙蓉。
空气里似乎留存了爆炸的记忆,气流变得厚密,带着余烬微燃的温度。我轻轻地嗅着,余焰中有幻和鸟的气息,温暖、清香——她们的拇指上戴着一式一样的纯银护套,幻凝神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有时是轻金,有时是澄蓝,鸟在心里摹仿着汽车的刹车声、玻璃弹珠的滚动声。她们叫我,姐姐,升一个音阶。姐姐,降一个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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