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9-27 00:20:06

闭上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我以为自己已经睡着。拉过薄毯盖在身上，我像只猫一样，蜷缩一团睡在沙发上。灯依然没有关上，整个房子，亮堂而空阔。最怕，黑暗里睁开眼睛，一无所依。不知何时，耳边轻轻的一声声呼唤：允城...允城...不大不小的声音，清清楚楚在耳边，似是呢喃一般的话语，我的整个人却像是被一双手重重的往沙发里按下去，一直按下去，睁不开眼睛，转不过头来。我甚至感觉到了人的鼻息喷在我的耳边和头颈里面，而我的头被按住不能动弹，一声声“允城，允城”却那么清楚。眼前黑暗一片，朦胧的身影在晃动，说话的人似乎是周太太，她轻声叫他，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模糊不清。我伸手乱抓一通，什么都抓不住，身体一再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往下按。老周的笑容，一贯从容不迫的笑容出现在眼前，我想开口叫他，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面对着我，周太太在叫他，不停的叫他，我试着阻止她，人却动不了。惊醒过来，梦魇一场，可怕至极。我大口的喘着气，惊魂未定，渐渐急促不平的呼吸和一点点痉挛的气管开始向我预示我那可怕的哮喘将要发作，慌忙看时间，才刚刚凌晨一点半。恐惧感包围着我，冷汗涔涔而下，初夏的天气，人却在发抖。午夜里，这样可怕的梦魇，我抱紧手里的毯子，人颤抖得像刚刚从冰水里出来。耳边似有似无的那一声声：允城...像个咒语一样，慢慢摧毁我的神经，是她的声音，她一直在电话里这样说话，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远处这样叫他，我听得真切。我捧起手机，眼泪随着窘迫的呼吸慢慢流下来，我抓起毯子拼命擦去，怕看不清号码，老周的电话号码在眼前，我按下通话键，电话通了，我看着手机的屏幕上，那个熟悉不过的名字，慢慢闪动着，安静的空间里，一声声接通的长音响彻耳际。老周的声音，带着睡意，响起来：怎么了，江桐？我像个惊恐的迷了路的小孩听见家人的声音一样，没有掩饰的痛哭出声，夹杂着我那一次比一次急促的呼吸声轻喊出来：你在哪里？话筒里，老周的声音空洞而遥远：我在家里，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哮喘犯了啊？我哭的说不出话来，拿电话的手，软的没了力气，几乎要落下来，伴随着尖利的呼吸声，仿佛梦里的那双手掐住了我的喉咙，老周还在说：江桐，不要哭，我会尽快过来，你等我，你的药箱里有万托林，先缓解一下，坐着不要走动，听话，不要哭。我蜷缩在沙发里，只是说：你马上来，我很怕。我不敢说我遭遇的梦魇，像是撞了邪一样可怕的梦魇，一醒来，这许久不曾发作的哮喘居然来势凶猛的发作了。老周的电话匆匆挂断，我站起身，跌跌撞撞跑进房间找药箱。我跪倒在地，连打开喷雾剂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在说，不要死，还要活着，不能就这样死掉。浓烈的雾化药剂喷进气管，稍稍平顺了痉挛和梗阻感，心里的恐惧却一点未曾减少。我拿着药瓶，坐在地上，半个小时后门边的对讲机铃声大作，我一点点爬起来，走到门口，拿起话筒，老周的急切的声音传来：是我。我按下按钮，楼下的大门应声打开，熟悉的脚步声快速的接近了。我费力的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老周，心里的虚弱和无助在他面前成倍的扩大，几乎要倒在他身上，老周一把扶住我的肩膀，反手关上门，问我：用药了吗？好点了没有？我虚脱一样，想点头，却没有力气，老周看见我手里的药瓶，说：去医院。我光着脚，手里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那瓶万托林。痛苦的几近窒息的折磨，让我萌发的求生欲异常的强烈。我只觉得脸上的冷汗随着剧烈起伏的喉咙口一起不停的流下来，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我伸手紧紧揪住老周的衣服，说不出话，眼泪涌上来。被老周抱到车上的时候，药效似乎又开始减退了。不敢再用万托林，我看见时间，两点十五分，心想，生命会不会就在此刻终结？东方路上，出了名的红绿灯密集，老周不管不顾的闯了过去。我贴着座椅背，像刚刚跑完八百米长跑一样喘着气，他不时回头和我说话，叫我不要怕，车子掉了个头驶入仁济医院。午夜的急诊大厅里，我这样的病号得到了照顾，因为当时的模样，基本上算濒死状态。老周后来告诉我，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被推进抢救室去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输氧，用镇静剂，折腾了一晚，等我回到病房，天都快亮了。我睁开眼睛，病房的天花板上几盏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芒，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鼻腔，呼吸却平顺了。老周从外面进来，看见我望着他，疲倦的对我笑笑，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眼里有红红的血丝，他说：医生问我，说你到底接触了什么过敏源，会这么严重？我摇摇头，说：没死掉就好了，不追究过敏源的责任了。我想了想，又问老周：你这样出来，她不问你吗？他说：她问了，我没来得及和她解释。老周表情严肃起来，说：不要说死，你可没那么容易死。我说：以后，不敢再喝酒了。喝的还是鸡尾酒，以后一定不会喝了。老周说：我说了很多遍了，叫你不要喝酒，不是怕你被灌醉了卖掉，就是怕你哮喘。我眼眶一热，眼泪又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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