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尸体解剖结果未出来,无法判断张明究竟是死于那种红色液体还是死于那种外伤,这里有一点非常奇怪——并不是所有发生那种变化的尸体都曾经受过外伤——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江阔天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其他的尸体没有受过外伤?”
我怔住了,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他见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喝了一大口啤酒道:“既然尸体有这种奇特的恢复能力,那么我们没有见到尸体上的伤口,并不表示尸体没有受过伤。”说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仿佛在笑我连这也想不到。
我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学着他的样子,连连嘲笑。
“你忘了法医检验所那些尸体吗?”我问。
这回轮到他怔住了。
法医检验所那些死者,是我们亲眼看着他们活着走进密封的房间里的,那地方不要说是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所以可以肯定,那些尸体绝对没有受过任何外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阔天原本正要吃鱼,听我这样说,忽然失去了食欲,放下筷子:“我越来越糊涂了。”
“我也是越来越糊涂了。”我说。
眼前的案件没有带来新的线索,反而增加了新的疑问,我们想得头疼,终于决定撇开这件事不谈,转换话题,江阔天谈到了俞华之派到三石村去的人。那个年轻的专家到了三石村,立即就电话回来汇报情况。他汇报的情况让俞华之和江阔天吃了一惊,而江阔天转述那些情况时,又让我吃了一惊。
三石村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山体滑坡,等年轻的专家到了那里时,整村的人都被埋在了泥土之下,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歧县消防队和武警队的官兵正在努力挖开山泥,想从泥土下救出一两个活人。
“救出人没有?”听到这消息,我被一口辣椒水呛得连连咳嗽。
江阔天摇摇头。
据说那山泥堆得非常之厚,到现在还只挖出一小部分,不要说活人,连尸体也没有找到一具。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山体滑坡早有预兆,附近村里的人依据多年的经验,早看出那座山并不稳当,山上的树木均被三石村的人采伐一空来做棺材,加上夜里骤然而临的暴雨,大家都不敢靠近那座山,偏偏三石村的人不知道是为什么,都朝那座山下集中,仿佛是中了邪一般。有目击者远远地看见,拼命大声阻止,他们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用其他村里人的话说,纯粹是找死。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同时,一点疑惑在心中打旋,越转越大:“怎么会这么巧?”
“你的反应跟我们一样,”江阔天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实在太巧了。可是现在也没有心思管那么多了,眼前的事就乱成了一堆,三石村的事,就暂且等挖开了泥土再说吧。”
也只有这样了,我又叹了一口气:“你准备从什么地方着手?”
“明天先找到梁波和那个女孩子再说,至于那些喝了红色液体的人,只有跟俞教授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说服领导公开了。”他无奈地道。
“恩,”我点点头,“毕竟他是专家,他说的话或许有些分量。”
“那你明天又准备做什么?”他问我。
“我嘛?”我笑了笑,“既然喝了这种红色液体的人一定会死,我想查查南城的死亡记录,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你指望发现什么?”他愕然不知所以。
“我只是想看看,这种红色液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失的,”我喝了一口酒,“也许有些死者是我们至今都未发现的。”
“希望你能有所发现。”他点头赞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饮干了杯中的酒,酒入腹中,骤然升腾起一股热气,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正回味间,江阔天望着空空的碟子,皱着眉头道:“你趁我说话,居然偷偷把龙虾吃光了?”
我笑了起来,招呼夜市老板,又上了两盘红色的小龙虾。
夜色越深越冷,店里的人渐渐多了,喧嚣四起,好一派生机,谁也没有想到,欢乐与灯光背后,死亡的阴影将要覆盖整座城市。
二十五、狂野之夜
我们在店里一直坐到凌晨三点多钟,火锅店的老板趴在火炉边睡着了,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我们却依然毫无睡意。如果不是那条狗经过的话,我们或许会一直坐到第二天早晨。
那条狗出现之前,我们聊天的内容早已脱离眼前的案件,回到了我们中学时代,江阔天略微喝多了一点,整个人变得很兴奋,大声诉说着他当年在篮球队的辉煌战绩。我喝得也不少,但是因为没有类似的辉煌,便只得猛力吹嘘自己在校刊上发表了多少篇文章,两个人各说各的,谁也不听对方说话。辛辣的火锅和小龙虾香气凝固在我们中间。
正说得激烈,江阔天忽然停了下来。在这个不大的火锅店里,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说话,现在他一停,蓦然安静了许多。这种安静让我怔了怔,也停下来,正要问他怎么不说了,鼻间忽然嗅到一缕幽香。这丝香随着从店外吹来的风淡淡地漂过来,仿佛一根针刹那间刺中了我,将我从那种兴奋状态中刺醒了。
我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也闻到了?”江阔天也站了起来。
我点点头。我们一人喝了一杯凉水使发热的头降降温,便一起走了出去。
门外是空寂无人的街道,路灯幽幽的亮着,那只狗就在路灯下缓慢地行走。那是一只非常壮硕的狗,即使隔着马路,也可以看见它那油亮的毛发在路灯下闪烁。
风从马路对面吹来,拨弄着那狗的长毛,一丝一缕的幽香源源不绝而来,虽然不甚浓郁,却带着我们所熟悉的恐惧和愤怒。
日期:2005-6-1 9:20:00
那只狗走得很慢,看它行走的姿态,似乎是喝醉了酒一般,脚步虚浮,踉跄着走着之字形,有好几次几乎摔倒。我们大声呼喝一声,它却毫无反映,头和尾巴都垂得很低,直到我们走到它跟前,它也没有抬起头来望我们一眼。到了跟前,那香气越发浓烈,我们跟着那狗的步伐,想要探个究竟。这显然是条流浪狗,而且似乎流浪的时间不长,那身长毛虽然肮脏,却依旧油亮,尚未打结。
跟着它无声地走了一小会,江阔天小心地在它面前蹲下身子,那狗恍然不觉眼前有障碍,依旧埋头朝前走,直撞到江阔天的腿上,这才停了下来。
我们等了几秒钟,那狗却始终停在那里,头垂在江阔天的脚上,仿佛是睡着了。这情形透着几分诡异,让我们不由感到心寒。江阔天看我一眼,小心地伸出手,将狗的头托起来。这一来,狗的眼睛和面部便正朝着江阔天了。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狗伸出的舌头里,有一缕鲜红的血丝,香气正是从那上面飘出。这让我们心头一震,而更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那狗的眼睛半张半合,全无神采,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让你想起什么没有?”他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问我。
我点点头。
这种情形,让我想起了那些专家们,他们从实验里出来之后,也是这样恍惚的神情,仿佛失去了知觉,却又不断地朝前走,直到遇到障碍才停下来。
为什么这狗和那些专家们会有同样的表现?
我们两个人蹲在狗的面前沉思着。在沉思的时候,那狗的嘴始终张开着,香气源源不绝地飘出来。在这样的夜晚,面对一只失去知觉的狗嘴,不知为何总让人感到背上生寒。我们刻意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它嘴里那道可疑的血丝。
“你说,这附近会不会也有尸体出现?”江阔天迟疑片刻道。
他这话先是让我愣了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的确,在那些专家们出现这种情况时,正是实验室里的人大批死亡的时候,何况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香气出现,十有八九是要死人的。现在看这狗的情形,说不定附近真的有一具那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