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蓊郁的乱发,半腮茁壮的黑须,短颈项,长膊臂,黑红脸庞眼迷离,让我无论如何不能把’雨溪’这个秀气的名字和他联系起来,可这就是他的本名!他是高二那年插班到这里的,北方小城的冬天很冷,雨溪腮帮子上流淌下来的笑意中和了大部分寒意,虽然他穿着山区农家常见的那种粗布抿腰大棉袄,但顾盼自如,宛若披着名贵貂皮大衣一般.他来自涞水山区,走路经常是高抬脚轻落步,同学们都窃笑着议论说,雨溪毕竟是山地部队,还不适合平原做战!实话说,我没理由羡慕一个山区来的贫困学子,可不知什么原因,这小子还真他妈经常让我嫉妒.许是他面对窘迫生活的淡定,吃粗茶淡饭,穿破衣烂衫他都自以为是皇帝那般的享受,能咧个大嘴嚓子笑半天;到学校报道那天,是他姐送他来的,虽然她穿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外套,但从她身上透出的是一种轻灵生动的美丽,印证了一方山水育一方人的神奇,最初我很怀疑,同样是一块地里出产的作物,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差距?但他们确实是亲姐弟俩,他姐叫香娣(想弟),想到最后,总算把这个弟弟想来了!那时香娣提着大包小包,而雨溪则蹦跳着抢先到教室来体验这未来的战场。香娣放下包,目光柔柔地分享着弟弟的喜悦,并未顾及我们的存在.听说为照顾雨溪的学习,香娣含泪放弃了自己的学业,专程到这个小城的学校附近,找了份鞋厂的临时工,一个月80多元,还不包吃住!雨溪刚来插班的那些天,怕弟弟对新环境不习惯,香娣一到下班时间就来到我们教室外面,也不叫他,只在窗外隔着玻璃偷瞧几眼;有时也买袋榨菜之类的’稀罕’菜托人带给雨溪;可以说,这是这对贫穷姐弟唯一的奢侈品!每逢打饭,雨溪都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去,怕被人看到,只因他不舍得打菜,只打俩馒头,哪怕当时一份菜的价格才四毛钱!多好的姐姐哦,凭什么被这么个’傻蛋’弟弟拥有?就这俩馒头,雨溪愣吃得比别人香甜百倍,我们常看到他蹲在墙根咀嚼着馒头陶醉的样子.他不爱说话,不注重仪表,这种异类的感觉使很多人对他敬而远之!那时我们睡大通铺,二十多号住校男生窝在一起.雨溪身上的怪异味道吓住了许多人,但我是宿舍长,所以他们当仁不让的把雨溪甩给了我.就这样,雨溪睡在最边上,我在他右侧。我的嗅觉不太灵敏,包括雨溪床铺下淹菜坛子的浓重味道我也闻着不是那么糟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这么点开胃菜还不让他保留,光吃馒头就开水,您试试?所以每逢宿舍检查,当爱美的好心同学劝我踢出那个破坛子时,我都用这句话回答,也就没人再有其他异议。虽和我同铺,但他很少和我交流,一则他不爱说,二则他的满腔山杠子味儿的方言我听着也着实费劲。雨溪行动还有些诡秘,我们下课后常呼叫着去抢占乒乓球台,晚自习后蜂拥着到宿舍天南海北的胡侃,而他似乎不屑和我们为伍,要么是正襟危坐继续看书,要么是围着操场胡转悠,有时还能在垃圾场看到他的身影。这种鬼祟行径让他在男同学中博得一个雅号——山仙;女同学背后也常叫他憨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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