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跟他干什么?”
“在那个时候你还能想下身的事?那是头一夜我们在一起,他就发了一大堆牢骚,后来就牢骚不断,我们愈相处得长他的牢骚愈多,好像他除了发牢骚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跟这么个人在一起能想别的么?”
“他还好是光发牢骚没强奸你,要是再碰上个像跟胡子来那样的边强奸边发牢骚的就更糟了,你下辈子也只好去当官儿了。”
“怎么能拿胡子来跟他比呢?他到底是继合呀。总之我跟他什么事都干不成,光说话了。说来说去他最怕的还是继家将来没有男人接后。可他跟儿孙们的距离愈来愈远,简直就不跟他们说话,他既不能停止他们的统一事业又不想鼓励他们。他说儿孙们不仅是在灭自己前程,也在灭大岛。那时候除了反贼没人会同意他的想法,因为大家都眼看着大岛在统一堂的关照下一天天繁荣,连工厂都建起来了,大烟囱里天天冒黑烟,显得威风极了。岛上到处是军队,是兵,是大炮,每天人们都唱军歌。人人都说,大岛在世上谁都不怕了,能成立个国家了。可继合就是不高兴。
“我不能看着他这么一个人孤独的平白无故的不高兴下去,就每天陪他听他发牢骚。白天我也过去,反正继合白天常闭着眼睡觉,也不理人。我常飞出去给他打听点儿消息回来,想给他带回点好信儿,好让他改变对统一对儿孙的看法,统一已经统得那么热闹了,就说明这统一总有好处吧。可无论是什么消息对他来说都是坏消息,他怎么都能想出个理由来不高兴。早我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牢骚满腹小心眼儿的人呢?比如我告诉他看见了书风,做官做得威武,身边常跟着卫兵,我替继家高兴,出了这么个大人物。可继合听了马上大怒,说:‘他那是什么样子?自以为了不起?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有一点儿做的不符合要求,就会像继天一样连尸体都保不住。’我听了吓一跳,说:‘你怎么能这么说!继天虽说是按反贼处决的,但堂已经给继天平反了,怎么可能因此就不相信堂?’继合叫起来:‘晚了!平反又不顶一条命!我们这么一大家子男人闹不好什么功劳都没树,只落了个冤大头!谁让我那小子成立了六十七军,弄得人人都眼红!’我说:‘你还要什么?堂可也没亏待你继家,为继天平反,又给书开开那么大的追悼会,你看他那个大墓地!谁有那么大的个墓地!所有的领袖们都给他献了挽词,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要说出人头地,谁都比不上你们继家,还争什么?该谢谢内地来的军队。’继合又叫起来:‘好汉战死疆场。一个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也夸口是英雄?他要是真被张更给打死了也算是义士,就怕是又犯在自己人手里落个冤死鬼,还硬撑着头皮叫自己是义士,接受杀手们给他献的花圈。再说我不信他就那么笨,站在前线等张更开枪!他跟张更的军队打了几年仗了也没出事,怎么堂的大部队一到,他就死在张更手下呢?我们继家的人不可能输在张家手里的。’我不同意:‘怎么可能你们继家人就不输?也别太自以为是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因为你孙子死了,就怪天下不公平还怀疑是暗算。你就是怕丢人,太爱面子,什么都要胜过人家,可你儿孙们干的事就是生生死死的事业吗,怎么可能不死人?无论是怎么死的,反正都给你挣了脸了。’他还是叨唠:“我这脸也勿须这么挣来。我宁可让儿孙们死个明白,哪怕是下田让雷给霹死的呢,也是明白的,谁稀罕军队给开的追悼会。你怎么也那么势利?只在乎表面的光耀?你看不见这些娃娃们将来都会糊里八涂的死掉?他们谁都活不痛快死不明白,自个帮着挖自个儿的坟,我看着能不着急吗?’我说:‘你也是净想你一家子的事情,不看看现在内地来的堂和军队比张举人那会儿过来的内地人强多了,不杀妇女,婚姻自由,大家日子过得多好。这种日子我们从前都盼,现在你却怨。其实哪儿点亏待你了?’继合更不乐意听:‘要是真亏待了我我倒是可以公开骂了,我现在跟着儿孙们受惠,嘴也软了。你说他们不杀妇女?有人看见柯心杀了一女学生!当然现在不杀你这种妇女了,婚姻自由了,有什么好?好不容易书主的老婆生了儿子,书主一闹自由恋爱就跟人家分居了,说是没感情。他跟谁有感情?跟他嫂子。像话吗?’我说:‘你可别胡说。没有证据不能瞎说。’他说:‘全岛的人都议论,他就该当心吗,他既然是那么大的官儿,就该顾面子吗。就算是没事也不能不顾影响。’我说:‘你也快成张举人了。有事没有事你都大惊小怪。’继合说:‘没有这自由恋爱一说能这么丢人吗?还跟老婆分居。’真是不明白继合到老了怎么那么保守,不想想他年轻时也是有情有意的。我对继合说:‘我就不信书主能和他嫂子怎么样。书主是个稳重的人,要是有什么也是京之太过份。我知道京之那种女人的性情,要什么就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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