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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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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旁提醒说该吃饭了,菜快凉了.老秦这才起身说边吃边聊.然后叫姜姐上瓶洋酒.冼老师连连摆手说,喝不惯那味道,还是来瓶二锅头吧.混儿来了兴致,说早准备好了,过去我爸在街头摆地摊,口袋里常揣着二锅头,碰上政府来收摊,他就狠命地先灌上几口,装酒疯,扰乱政府执法.老秦听到儿子提到自己过去艰苦岁月,爽声笑道:好好,就喝二锅头,今个老子当着老师的面,给你这儿子上一堂忆苦思甜.

日期:2007-12-25 13:30:16

混儿显然是把这场酒局当鸿门宴了,所以,一上来就学着冼老师上次的样子,用牙齿咬着瓶盖,可就是拧不开,老秦见儿子笨拙的样子,说了句烦事讲究个技巧,现在的孩子都低能,改天怕筷子也把持不住了.说着将酒瓶拿到手上,嘴巴一咬,"噶嘣"一声就开了.混儿很不服气道,白酒跟啤酒不一样,要是啤酒,我一口气能咬出一打来,信不?

敢情你在外头喝惯了啤酒,说漏嘴了吧?老秦一瞪眼,儿子当即吐着舌头收声了,将两个大纸杯放到父亲跟前.老秦又是一瞪眼,骂道:你以为这是在街面上斗酒啊,老师是文化人,甭拿出你那套,给我规矩点.

混儿这次没让步,彻底混上了,直接给倒满了两大杯,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老爸你是落伍了,现在的文化人都复古了,梦回唐朝了,什么诗仙诗圣的,都是灌酒灌出来的墨水,文化里透着酒精,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冼老师给自己点上根烟,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笑着说:喝酒跟文化不沾边儿,酒桌上都是个粗人,秦大哥可别给我戴顶帽子,喝酒也沉重啊.这老秦本来也就是客套,尊重客人,见老师像个北方人爽快,就说自己在广州那边,最害怕饭局了,每个人放着桌面上的酒不喝,老给自己灌汤,实在是浪费胃口,而且还不带劝酒的,各喝各的,没一点情调.冼老师说,那就别把他当广东人,当东北人得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混儿没继承到老子的酒精遗传基因,反正老子的脸很快就红润了,男人酒一上脸,就等于打开了话匣子,连同酒精一同挥发开来,沉醉其中.

那天老秦说了很多自己的家事,他父母本都是文化局的干部,父亲还是个考古专家,文丨革丨一爆发,被当成四旧充军发配到安徽干校劳动改造,有回抬石头砸中了脑袋,魂散异乡,他那时候中学没毕业就上山下乡到了边陲云南做了知青,跟家里也失去了联络,直到回城后,才知道父亲已死,回城后的老秦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也因父亲的问题受到牵连,失去了组织依靠,等到拨乱反正,落实政策,他母亲也病逝了.当年回到城里的老秦一直失业,想当兵因成分不好穿不上军装,后来实在没法子,就在一个大澡堂里给人擦背,赚些吃饭钱,类似的短工他干过不少,受尽了磨难,直到80年代街面上出现地摊时,他也加入了行列,收音机,电子表,服装什么的,走南闯北没少倒腾,成了个地道的小倒爷,也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秦飞的妈,同样摆地摊的,两个人志同道合,将口袋里的钱凑到一起,收拾起地摊,租了个小门面,正儿八经做起了小买卖,算是成家立业,赚到了第一桶金,从那时候,老秦就开始琢磨上珠宝了,觉得以后大有前途,于是开始到南方进货,甭管真假,到了北方都能卖出好价钱,等人们都擦亮眼睛,一切向钱看时,他老秦已成就为首先富裕的一族了,戴金表,开私车,让那些过去不屑一顾的人都煞红了眼.

老秦闷了一口酒对冼老师说:男人哪,有了钱就容易内乱,女人想方设法要控制你的口袋,穷困潦倒时,你就是把钱搁到她眼皮底下,她也不眨动一下,等你口袋满了,就风云突变,有人要封口了,家庭甭管大小矛盾,最终的焦点问题在钱字上,没钱了吵着去挣钱,有钱了也同样吵着支配钱,其实当初我和你姜大姐之间啥也没发生过,她就是个寡妇,是我当年一个知青哥们的媳妇,哥们不在了,她一个女人家拉扯一个孩子容易吗?我能不救济吗?这一救济就涉及到钱不是?于是秦飞他妈就怀疑我跟她有一腿,结果怎样?我他妈的假戏个真做了,你不是怀疑吗?老子让你看现成的,打消你的怀疑,就这样,组合成了现在这个家.

老秦说到这,姜姐在一旁抹起了眼泪,欢欢也苦着脸儿,只有混儿一脸怨气地望着父亲,冷不丁冒出一句:假正经,黑能说成白的,白眼狼一个!

这话好似在酒精上点上火,一触即燃,老秦一耳光打过去,打得混儿从椅子上摔到地板上.混儿也不吭声,坐回到椅子上,父子俩四目对视,老秦骂骂咧咧地又抡起手来说,翻天了不成?

一直沉默不语的冼老师这才起身拦住了老秦,给他点上烟说:大哥跟我倒出掏心窝子话,我也实话实说,你们这个家最委屈的数秦飞了,我理解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因为我跟他一样,也生活在重婚家庭里,只是我靠自己闯出了一条道儿,秦飞现在正处在十字路口,你疏导一下,他可能就随着大流,跟着绿灯引航,你推一把,可能就偏离方向,朝着红灯撞车去了,你说是不是?

冼老师的话让大家都感到意外,难怪他如此熟悉混儿的秉性,原来他自己也是从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老秦满是惭愧地望了儿子一眼,叹声道:老子也不容易啊,你要是出息点,老子也就省心了,把你冼老师当成榜样吧,别把自己整得深仇大恨似的,老觉得父亲欠你什么的,我父亲带给我什么吗?什么也没有,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你也一样,有本事就别跟你妈一样,给老子起内讧,记住了!

兴许这场酒桌道出了太多的家事,姜姐觉得一个保姆不该继续听下去,就让我赶紧吃完饭,去外面走走,欢欢也觉得气氛太压抑,收起了调皮捣蛋的本性,知趣地进了房间.

我吃完饭就出了门,到了外面的街道上闲逛着,看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想到该给胖婶打个电话了,告诉她自己一周来的情况,免得她挂念.

日期:2007-12-26 12:10:58

那天我回去后,餐桌上留下两个空瓶子,客厅和卫生间吐了一地,卧室里里传来老秦的吆喝声,像是在发泄酒气,叫老婆日后对他儿子好点,拿出后妈的样子,他老秦就一个儿子,别给作废了.姜姐坐在客厅,沉默无语,混儿和欢欢的房间都关着.

我忙打扫起地上的秽物,实在太难闻了.打扫完后,老秦也打起了震耳的鼾声,姜姐这才开口吩咐我先别洗碗,指着混儿的房间让我进去看看冼老师,叫我用家里给客人备用的毛巾给老师擦把脸.原来冼老师下午还要继续上课,正在混儿的床上休息,而混儿自己对着电脑打着游戏.

见我拿着湿毛巾进来,混儿一竖大拇指,小声说道,这小冼同志算是个人物,千杯不倒啊,老秦同志当场给反胃了,也好,醉后人才明白过来,想到我是他惟一的种苗了.冼老师也没睡,合眼养神,嘴角露出一丝得意之笑.我没理会混儿,将毛巾碰在冼老师的手上,他道了声谢谢,擦了把脸,这才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了几大口,问我会唱黄梅戏吗?他怎么知道我是安徽人,在外面一听是安徽人,只要你不是手拿着破碗一副乞讨相,都会想到黄梅戏来,好象安徽只有乞丐和黄梅戏了.可能是混儿跟老师背后提及过我,我应付一句:当然会.混儿停下忙碌的手头,唱出一句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然后忽然问老师,哥们成对了吗?

冼老师讪笑一声:都成对好几回了,可惜都飞出了鸟窝,单飞了.说着居然用粤语哼唱起来,很委婉,也很凄凉的曲子,我听不大明白歌词,冼老师边唱边用笔在纸上写着,后来清理卫生时,我偷偷留下了那张纸,字写得很漂亮,而歌词有点像古诗:

分飞万里隔千山

离泪似珠强忍欲坠凝在眼

我欲诉别离情无限

匆匆怎诉情无限

又怕情深一朝淡

有浪爱海翻

空嗟往事成梦幻

只望誓盟永留在脑间

音讯你休疏懒

只怨欢情何太暂

转眼分离缘有限

我不会负情害你心灰冷

今天送君忍泪难

哎呀难难难

难舍分飞冷落怨恨有几番

心声托付鸿与雁

嘱咐话儿莫厌烦

你莫教人为你

怨孤单

我一直保留着那张纸,每当看到那上面的字迹,就想起冼老师当时饮唱时的神态,一个看似放空一切的男人,在唱出那腔调时,也显得缠绵离愁.房间里的歌声依旧在回荡,我在厨房听得也很真切,此时,老秦好象上了趟卫生间,一出来就应和一声道:小冼,这歌好听,我每回上广州那边歌厅,朋友都爱唱这曲子,哎呀难难难-----

怕是小姐唱给你听的吧.客厅里的姜姐酸溜溜地数落起丈夫,而欢欢也出了房间,说真是太好听了,要冼老师改天送她那歌曲CD.

冼老师收了声,也到了客厅,说下午还要继续上课,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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