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储给二晔姐姐端上一杯,说来这里品尝功夫茶能解困,又给二晔递上一杯,二晔冷冷扫视他一眼没接,小储将杯子放到她跟前,然后自己端上一杯,搁在茶盘上微微震动了一下,这才呷了一口,接着喝了两口,又将剩余的残汁倒进茶盘里,服务员重复刚才的动作给斟上,小储的喝茶动作也一样在重复,口里还问起那服务员是不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显得悠闲自得,像个地道的茶客.
我从没见过这种喝茶方式,看似在品茶,却像喝酒,根本解不了渴,我喝完一杯后,也没吧嗒出什么滋味,就自己从餐桌上拿了个玻璃杯,倒上白开水直接喝起来.二晔一见,神色有所放松,轻笑一声,让我也给她倒杯白开水.
小储这时候打了个电话,告诉那教授在老地方等,汪局也过来.然后把我叫到门外去,说到时候他给我使眼色,我就随他到外面回避一下.我也没多想,虽然自己对二晔的病情心存疑问,可毕竟是人家私事,连做秘书的都回避,我更是多余的了.
没过多久,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也戴着眼镜,说话嗓门有点嗲,文绉绉的,二晔姐姐尊称他为教授,而小储开口就是老韦,很是热乎,惟有二晔自己一言不发.
在他们喝茶寒暄时,我一直留意小储的眼神,只等他发号施令,自己好回避.可他们话题并不在二晔身上,而是道出各自职业的苦衷来,二晔姐姐感叹生意不好做,那教授连说医生自个就是个病人,快累成机器了,相比之下,商人和医生都羡慕起小储来,真正吃皇粮的,旱涝保收.
他们的谈话在我听来是高层对话,像我这样的下层人,不也曾想奢望读破万卷书而投身此列吗?岂料这高层之上也有满肚子委屈,也都有不如意的地方,想想也是,人总不满足于自身的肚皮,饭吃饱了只是最底层面的需求,身外的欲求是永无止境的.层次不同的人们,在展望着不同境界的追求,我的追求就是拿到那700元工钱,填饱肚子.
二晔可能听得烦心了,不自觉地当着教授的面又点上烟来,三个诉苦的人这才暂停探讨,将目光聚集到二晔身上.
啷个又抽上了嗦?姐姐说着就要动手缴械妹子手里的烟卷.二晔一拨弄手,将姐姐推到一边,这种粗鲁动作真叫我吃惊,我眼里的二晔一直是个文静的女孩子,怎么到了姐姐面前变得有些陌生,口气冷漠,动作出格呢?
教授忙给打圆场,说适当抽点也能放松自个,不别太紧张了,少安毋躁.
就在这时,先前迎我们的那个高个子女子敲门而入,站在门旁欠身招呼一声:汪局,您请.
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刚才打开话题的三位都起身相迎,我也惶恐地跟着退站到一边去,二晔坐在那里抽着烟,头也没抬一下.就见来者个头很高,头发浓密,国子脸上剑眉粗黑,棱角分明,一双大眼射出威严之色,整个人看上去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跟我想象中的神态,除了官威,相殊甚远,也要年轻得多.他大踏步地进了房,跟教授握手后端坐在沙发中央,看着旁边的二晔,轻柔说了句:把烟掐了.
二晔白了他一眼,没搭理,继续抽烟,局长甚为尴尬,把目光投到我身上,又问:你就是那小保姆?我在矜持中慌忙点头,小储凑到他跟前附耳小声嘀咕了两句,之后局长一摆手,小储当即朝我递来眼色,意思是该回避了.
就这样,匆忙跟局长照面后,我尾随小储到了外面,他说开车带我到街上逛逛,等开饭时再回来.
那天的饭桌堆满了山珍海味,三个男人喝了点酒,局长在喝酒时始终阴沉着脸,不曾开口多言.秘书小储小心伺候着,像是坐在了我的位置,承担起一个男保姆的角色来,而我,一个真正的保姆,在平生最丰盛的美味面前缩手缩脚,竟不知道筷子该落向何处,是龙虾还是闸蟹,还是那说不出名堂的水生植物,最终是二晔为自己的保姆夹上不少菜放到碗里,可我还是咀嚼不出那里头的味道,只觉得满口的腥气,像是罩进了鱼网里.
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进了医院,稍不注意也有可能染上流感,二晔进医院前,我一直未曾怀疑过她的健康,但自从那天她从医院出来后,我对她的感觉开始发生了变化,在我无意间打开她卧室衣橱下面的大抽屉时,我禁不住在春日里打起了寒战,仿佛二晔再次裸视在我面前,健康的体肤下遮掩着不正常的心理.
日期:2008-2-29 11:36:53
饭后,局长跟韦教授客套了几句,表达对医生的谢意,然后又把我叫到外面,单独面对这样的幕后雇主,我很是局促.局长开口就提到那妹子,说她推荐的人肯定错不了,让我在有急事时直接拨打他手机.就这一句,随后招呼小储送我们回去,就和教授一起离开了.
我发现二晔对她父亲始终很冷漠,有我在场时,没见到她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倒是姐姐跟父亲的关系很亲近.我自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的年纪应该比局长小,却显得苍老许多.两个人相仿之处都是话少,都有一张冷脸盘,只不过我父亲是与生俱来的木愣相,再沉默寡言,也吐不出金子来;而二晔的父亲是职业脸谱,经历过风吹雨打,磨砺而成的,说一句官话,能引来一阵掌声的.
木愣的父亲,用家乡话说,是典型的老好人形象.在农村,但凡一个男人闷声不响,大都是老实人.从小到大,我很少见到老实本分的父亲开怀大笑过,也包括暴跳如雷式的气急败坏,印象中只有儿子在外撒野惹出祸端,或是水牛在耕田时,放赖不前,父亲才脸红脖子粗地抽上鞭子,嘴巴也不干净地骂上一句:妈的X.
可无论是抽在牛身上,还是儿子的屁股蛋上,在发泄完怒气后,他时常抽着烟卷蹲在一边,无声地望着被鞭笞者,牛是庄稼人最可靠的伙伴,儿子是他传宗接代的种苗,由不得一个老实巴交的村夫掩饰内心的阵痛,眯缝的眼睛看似是被烟熏得睁不开,其实是不忍心看下去了.
老实的父亲跟自己女儿的沟通就更少了,长这么大,我见到他最激动的时刻也就是那年送我出远门.此后的家信里,父亲每次却写满两大页,比女人还要噜苏,好象将过去未曾说过的话,都融化进墨汁里,一字一句地搜刮出肚子,流淌在笔尖.
亲情在贴近时,人们往往忽略了沟通,可一旦拉开了距离,才尝尽牵肠挂肚的滋味.我又何常不是,父亲的一封家书,能让我浮想起他乱糟糟的胡茬来,小时候就喜欢把手放在他嘴唇上面,拨弄那些草根.
也许二晔和父亲之间,也是因为靠近的原由而变得有些生分吧.在这点上,无论乡村城镇,莫非如此.
那天下午,一个男人开车陪着三个女人逛街,虽说是机器开道,小储也累成了蹬三轮的黄包车夫.在商场购物时,跟姐姐有些格格不入的二晔,倒也情趣相投了,两个人大袋小袋地出了一家商场,接着又两手空空地走进另外一个商城,我和小储成了流动着的仓库,尾随其后.小储冲我低声牢骚道:这周末,打死我也不陪女朋友逛商场了.
等小储把我们送回国际村时,暮色已临.二晔的姐姐要陪妹子几日,所以也同车跟来.她见小储忙了一整天,很是过意不去,要留他吃晚饭.小储说,今天是女朋友的生日,得赶紧回去.这么一说,二晔姐姐便不再挽留,小储随即驾车匆忙而去.
二晔朝溜烟的车影挖苦道:男人勾搭女人最猴急了.
日期:2008-2-29 15:54:29
回到家,姐妹俩在二晔卧室重新试穿那些袋子里的衣服时,我打开冰箱,问二晔晚餐做什么菜.二晔的姐姐说等会上外面吃去,她请客.二晔没同意,说还是自己做饭,外面没什么好吃的,菜谱再花样,都是别人的手捏出来的,恶心.
二晔平常也是这样的,在国际村的饭庄也不少,从没见她出去吃饭,中午她也没怎么动筷子,只吃了点青菜,饭后上水果时,她吃了好几瓣果肉.
其实我早饿了,我的糟糠之胃实在难以承受那顿海鲜,米饭也只吃了一小碗,见男人都不叫第二碗,我也不好意思填饱肚子了.所以,就先煮上饭,再清理蔬菜.等我把蔬菜清理好后,放进篮子里等二晔自己上厨做菜,我想到一大早凉出的衣服还没收,就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除了几件未干透的外套,内衣已不见了,平常凉衣收衣自然是我的事,二晔再洁癖,也能容忍保姆沾染自己的衣服,收好两人的衣服,我一般先把她衣服叠好后放在她卧室衣橱,自己的都直接放在我的床上,我的紧身内衣不多,当晚要是不洗澡,上床睡觉前习惯换上当天凉干的衣服,省得叠放到衣橱里再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