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淡淡的心伤,难道不也是那蛰伏的猛兽吗?
我站起来,推开窗户,向夜空长长地吐出一串烟圈。在我的前方,就是八达岭高速,平日里从早到晚,都是一片嘈杂,我从未想到过,在这深夜里,它竟是如此静谧与美丽。
高速路的对面,很多高高的黑影,鹏的房子就在那黑影的中间。鹏躲在层层人群背后,远离了马路的喧嚣,但他从来也感受不到这黑夜的美丽吧。
那个早上的困扰,再次萦绕在我的心头。假设那只是一宗普通的抢劫杀人案,凶手为什么会选择鹏?究竟是鹏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不合适的地点(对于凶手而言正好相反),还是凶手早就盯上了鹏?
假如是前者,在某种程度上讲,鹏就是个非常不走运的倒霉蛋。那个时间的确便于作案和潜逃,但凌晨三点多回到地下停车场的几率并不是很大,凶手几乎是在赌运气。更为关键的是,假如目标不是特定的,即便凌晨有很多车回到停车场,在那么大的一个车场里,凶手如何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迅速地接近受害人并实施犯罪?
假如是后者,那问题就严重得多。凶手首先相中了鹏的车,而且一定是掌握了鹏的某些生活习惯——比如深夜返家——假如鹏有这种习惯,这需要凶手进行更多的准备。但是最大的问题,凶手是如何知道鹏返回的确切时间呢?莫非他们只是无意识地等待?那岂不是太危险?
当然,还有一个我不愿深想下去的可能,凶手的目标是鹏,根本就不是那辆车。把车盗走,或许是顺手牵羊,或者是掩人耳目,制造假象。联想凶手对现场的清理,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
但是现在,我宁愿只把它看作一起抢劫杀人案。看到的黑暗越多,越无力去冲破那黑暗的迷雾。
尤其对于鹏,或许曾同命相连,或许我们曾惺惺相惜,或许他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目标——我不想他的身上沾染上哪怕一丝黑暗的气息。
尽管我知道,那很难。
日期:2009-11-25 13:54:05
偌大的会所大厅,除了张志,只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张志见到我,急忙挥手让我过去。
“人都哪儿去了?”
“家访啊,”张志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指着桌子说,“头儿,你看。”
桌子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绘图纸,那是地下停车场车位图,上面标明了各个出入口、每个摄像头和每部电梯的位置。B206车位被重重地涂满红色,从它开始,有无数条铅笔画出的线和每部电梯连接,其中有十几条线被涂上绿色,一条最短的线被涂上粗粗的红色。以九个摄像头为中心,不同半径的圆重叠在一起。
“这就是你要的图。”张志指着图向我解释着,“我们仔细计算过,能到达B206车位而又不被监控到的线路有十一条,我们标上了绿色,最短的一条就是这条红线。当然,如果人一直贴着墙根走,从很多部电梯出来,都不会被监控到。”
那样太不合常理,没人会冒那样被轻易发现的风险。我点点头,低头端详那张图。
“这条红线通向哪个单元?”我问张志。
“巧了,就是王建鹏住的那个单元。”
我眉头锁在了一起。或许当初鹏购买这个车位,就是图个方便。但假如凶手真的是从这个电梯进来的话,九泉之下的他,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当然,现在还不能仅仅凭借这最短距离,就判定这是凶手曾经的路线。
“这十二部电梯,每个都去现场看一下。”
“行,我们一会儿就去。”
“家访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昨天晚上开始的,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看进度,今天晚上第一遍就能搂完。”
“行,你们一定要仔细再仔细,千万别遗漏什么,现在主要就靠你们了。。”
“知道。”
我给大家发了圈烟,张志取出火机点着了。
“头儿,我有事和你说。”张志把我拉到一边。
张志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的举动把我吓一跳。“怎么了?”
“嗨,没事儿,我是想告诉你,这个王建鹏原来是我老婆的同事。”
“哦,还有这事?”
“我也没想到啊,这不,昨晚回家和她讲起这个案子,她才和我提起。”
“嫂子都说什么了?”我来了兴趣,我没想到我身边还有人认识鹏。
“也没说几句,就是觉得可惜呗。”
又是“可惜”,我记得秦莺也用了这个词,尽管我知道她们的含义不同。
“她说王建鹏人不错,也挺幸运的。有一次他们银行去黄山旅游,有个副行长出了危险,是王建鹏奋不顾身救了他,从那时候起,行长一直很关照他,后来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行长的女儿?说的是秦莺吗?
“还说什么了?”我问他。
“别的就没了。”
“张志,有时间会会嫂子,我请客。”
“没问题。”张志笑了,“头儿,对王建鹏有兴趣?”
“嗯,”我点点头,“总得了解他吧,不然这案子怎么办?”
日期:2009-11-25 15:54:56
回到队里,恰好王建鹏的哥哥和姐姐到了。我不想再重复头一天的经历,就让董浩带他们去技术处。
“头儿,你得请客啊。”刘旭揉着腥红的眼睛,把一叠打印纸扔在我的桌上。
这应该是电话联系记录,我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那三天的所有电话我挨个都打了一遍,有一个没联系上,其它的有关通话内容我都打出来了,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今天我再试试那个电话。”
“辛苦辛苦。”我连忙作揖。
“别光动嘴,来点实际的。”刘旭笑着,不依不饶。
“没问题,中午请你,你说去哪儿吧?”我眯了下眼睛,补充道,“反正他们也不在。”
“又让你捡到便宜了。”刘旭做思考状,“咱就呷哺呷哺吧。”
“好,就这么定了。”
“嗯,头儿,你先看看吧,我没发现什么问题。先声明啊,这些都是人家说的,如果有人撒谎,我可不负责啊。”临出门,刘旭甩下这句话。
“哼,还跑得了你。”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我拿起通话记录,随意翻了翻,就放下了,我知道刘旭只是嘴上那么说说。她是个经验丰富的侦查员,既然她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靠在椅子上,用手揉揉太阳穴,又点着烟。案发四天了,侦破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是否有什么基本的判断失误?是否还有什么遗漏?我陷入沉思中。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我告诉自己。只有一个,验尸,但那也应该不成为问题。鹏的家人已经到了,或许最早下午就可以开始尸体检验了。
第一刀,捅在鹏的左下腹部,凶手应该是正面面对鹏。常识告诉我,当鹏弯下腰,最初的阵痛过去后,他会下意识地进行反抗,与凶手搏斗。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不可避免地会有身体上的接触,幸运的话,我们可以在鹏的指甲里发现凶手的某些组织或毛发。在现今的科技手段下,哪怕只有一点点组织,我们就可以通过DNA识别,确定凶手的身份。
临去技术处前,我特地叮嘱了董浩,我相信关于验尸的事,他可以处理好。
“哎,头儿,那个电话也打通了。”刘旭急匆匆地冲进来。
“哦,有什么状况?”
“没有。”刘旭夸张地耸耸肩,然后说,“我们怎么忘了,王建鹏不是还有一个手机号码吗?”
“是啊。”
“我们可以试试那个号码啊。”
“好主意。”我缓缓点头,心中暗骂自己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