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莺从烟盒里取出烟,衔在嘴里,但就像想着什么心事,心不在焉,有一会儿也没点燃,我拿起火机,帮她点着。
“现场的痕迹不多吗?”
“有一些,我们也都采样了。”我给自己也点了支烟,“收集那些容易,但如果想收集其中的情感,可就难了。”
她抬起头,有些迷惑地望着我。
“我是说诸如爱情、愤怒、仇恨,或者恐惧。”
“这有关系吗?”
“你知道,”我笑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像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样。”
“你想说什么?”她轻轻吐出一口烟。
“犯罪动机。遇到每个案子,我们首先都会探究犯罪动机。我们的调查表明,这个案子是经过预谋的,所以筛选犯罪动机对侦破就很关键。”
“然后呢?”
“你是我们已知的和死者最亲近的人,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你那么有把握,我会帮助你们?”
“我没把握。”我苦笑,“但是我们一起去认尸,后来你在追悼会的表现我也看到了,我想至少你不会不希望破案吧?”
“是,我不希望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所以——”
“但是,”她摇摇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早就结束了,在他死前。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
“只是这样你能心安吗?”
“我不知道,”她稍稍停顿,“但这个好像和你无关吧?”
“你不会心安的。”
“为什么?”
“直觉。”
“直觉?男人的直觉也都很准吗?”
我轻轻哼笑,这是我刚刚和她说过的话。
“就算是那样,也和你无关,那也不是我一定要帮助你的理由。”
“你说得对,但假如你需要帮助自己呢?”
“帮助自己?”
“你知道七宗罪吗?”
“是那部电影吗?”
“不全是,我说的是犯罪学的理论。人类的犯罪动机,无外乎这几个方面:金钱、色欲、恐惧、仇恨、偏见、愤怒、嫉妒,这些就是人类的七宗原罪。谋杀鹏的原因,就在其中。”
“那又怎样?”
“你们曾经是夫妻,后来又离婚。”
“你在暗示什么?”她狠狠地吸了口烟,“我有嫌疑?”
“为什么不能呢?”
“我明白了,”她轻轻地笑了,“我真应该感激你,为了洗脱我自己,我也应该配合你,对吧?”
“那是你的理解,我没说。”
“但你的眼睛说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尊重你,我喜欢和你像朋友一样聊天。我想,尽早破案,或许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我无所谓,”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有嫌疑,你随便调查好了。”
看着她倔强的眼睛,我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糟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或许也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日期:2010-01-10 06:07:57
“头儿,你就这样被拒了?”刘旭手里拿着水杯,幸灾乐祸。
这是第二天上午。刘旭知道我和秦莺会面的安排,我一进办公室,她就忙不迭地跟了进来。我熟悉她的性格,索性主动把一切都撂了。
“咱能换个词儿吗?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事实如此嘛,和词儿有什么关系?”刘旭似笑非笑。
“嗯,你说得对,我检讨。”我点着烟,刘旭反身把窗户打开。
“她又成家了吗?”
“我没问。”
“这么关键的线索你还没有掌握?你们一晚上都干嘛了?”
我当然明白这句话的玩笑成分,笑着说,“你说一男一女晚上能干嘛?”
刘旭收敛了笑意,边审视我边缓缓摇头,“头儿,你可得小心了,人民群众反映你最近丨春丨心荡漾。”
“哎,”我愁眉苦脸,“我是想荡漾来着,可昨晚我真正弄懂了老祖宗的一句话。”
“什么话?”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哼,小心舌头。”刘旭皱皱眉,忽然又笑了,“头儿,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是不成了,你上吧。”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咱们堂堂的头儿,不从来都是屡败屡战、愈挫愈勇吗?再说,我可不想汤你们这趟浑水。老祖宗不是还有一句话吗?”
“嗯?”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我又和你不一样,当然得成人之美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后一句话的意思,她已经扭过头走了。我打量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其实秦莺并没有完全回绝。
说完那句“你随便调查好了”,她向后将身体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要调查我吗?我等着呢。”
我恍惚又见到了聪兰,难道真是离开女人太久了吗?还是她们真的很相像?
“别说我不配合啊?我知道这是公民的义务。”她用鼻音哼了一句,“再说了,你们是丨警丨察,有的是手段,我们可不敢得罪。”
我微笑不语,聪兰使我懂得,这种场合不说为妙。
我的微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知道吗?”她凑上前来,“如果你刚才问了一句话,你休想得到一个字答案。”
我假装迷惑不解,装傻绝对是男人的一个秘密武器。
“这样吧,咱们谈个条件。”
“说。”我把烟蒂掐灭。
“你去找《浪漫之旅》吧,找得到就来找我,越早找我,你知道的就越多。”
我走到窗边,看着淡蓝色的天空,回想着在咖啡馆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谁说我没得到我想要的呢?
日期:2010-01-10 22:48:33
吃中饭的时候,我就拿到了《浪漫之旅》的光盘。我给秦莺打电话,得知她刚刚飞到上海,要乘晚班机返京。秦莺是个空中飞人,鹏的葬礼她也是匆匆从新加坡赶回。我们约好第二天晚上见面。
“老地方啊。”秦莺说。
我想象着电话另一端她的表情,和聪兰想象的女人。
我再和王江联络,他也正在成都出差,估计周末才会回来,我心里掠过一丝失望。
晚上回家,我去小月河边跑步。整整一周没来了,我轻快地跑着,消耗着积蓄已久的能量。北京的春天很短,即使在晚间,我也感受到浮躁的热气若隐若现。
在河流的转弯处,我停了下来,在树上做了几个压腿,然后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习惯地,我点着烟,连吸两口,又吐了出去。烟雾在我的眼前聚集,再慢慢散去。
不远处就是公园的铁门,黑黝黝的铁门把静谧的公园和喧闹的八达岭高速分隔开来。偶尔,我们看到一辆车急速地在辅路上驶过,这让我又想到了鹏。这个铁门临近十字路口,鹏回家,或者从十字路口过马路,沿着高速西边的人行道走,或者一直在高速的右边走,在前面的过街天桥穿过高速。如果是我,一定走路口;但是安,肯定会走天桥。安十分惜命,是个遵守交通规则的模范。有几次,即便街上没有汽车,他也一定会等待绿灯的通行信号。这让我哭笑不得,也没少就此打击他。
“对,我就是惜命。”安总是认真地说。
我一直没太放在心上,以为这只不过是生活习惯。可在这幽静的夜里,我忽然意识到那或许是个行为习惯。这个名词是犯罪心理学的一个概念,是说潜在的心理障碍会在人的日常生活中表现为惯常的行为模式。在这方面,我受过专业训练,但我一直很排斥把它应用到工作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