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完颜亮还未渡过淮河时,刘锜就已经率本部人马渡过了长江,进入淮东的扬州,然后传令给建康府都统制王权,命他带兵去守庐州,负责淮西的防务。然而王权畏敌如虎,死活不肯渡江,最后是在刘锜的再三催促下,这才带兵慢慢悠悠地来到了庐州,进城没几天,金军就已经渡过了淮河,王权闻讯撒腿就跑,带兵退屯至昭关(今安徽含山北),不等站稳脚跟就再次南逃,结果半路被金军的骑兵追上,杀了个大败亏输,被金军一路追杀到和州(今安徽和县),所有器甲粮草都落入了金军之手,宋军为争渡长江而自相践踏,死者不知其数,气得将士们都指着王权破口大骂,可是已经没有用了,淮西之地已全部被金军掌控。
就在王权兵败的同时,刘锜还在淮河南岸阻击金军,金军人多势众,刘锜虽在清河口小胜一场,但最终也没挡住金军渡河。十月十六日,王权兵败的消息传了过来,刘锜闻讯急忙后撤,一直退到扬州准备守江,怎奈年老体衰,加上着急上火,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又得了重病。刘锜只好率军撤出扬州,留权都统制李横率一万兵退守扬州之南的瓜洲渡,自己率余部渡江回到镇江府,等到十一月初,金军派重兵攻打瓜洲渡,宋军大溃,李横拼死力战,仅以身免,只好逃到江南,这样两淮地区均告失陷,。
仗打到这里,似乎大局已定,尽管此时宋军水师在胶西海战中几乎全歼了金军的水师,而金军中、西两路军又始终没有进展,可是完颜亮在东部战场上已经击溃了宋军的主力,全面控制了长江北岸,随时都可以渡江,金军距离最后的胜利只差一步,无怪此时完颜亮踌躇满志地赋诗一首道:“万里车书已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首诗确实是好诗,看得出来完颜亮确实是豪情万丈,有心一统天下,学秦始皇搞书同文、车同轨,而且从当时的情况看,完颜亮离这个目标已近在眼前了,谁知就在此时,却突然出现了意外。
当王权兵败的消息传到临安后,在朝内引起了一片恐慌,赵构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就想到了要重复建炎年间的故事,解散百司,浮海避敌。宰相陈康伯坚决不同意,力主赵构亲征,赵构的爱将杨存中也坚决反对,赵构只得暂时收起了逃跑的念头,“遂定亲征之计”,又命知枢密院事叶义问赴建康府督军,中书舍人虞允文为参谋军事。本来这是一种最正常不过的工作安排,赵构心里对此也没有抱有任何奢望,谁知正是这个看似平常的举措,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叶义问领命之后就带着虞允文去了建康,当时王权本人已被解职,其部队溃退到长江南岸的采石(今安徽当涂北)。采石是长江最重要的一个渡口,因为此处江面狭窄,便于大军通过,所以自古以来成为了北方军队跨越长江的首选之处。南宋在这里只有王权的一支溃散部队,尽管是支败军,但是还得用,叶义问就命池州都统制李显忠去接管这支部队,又命虞允文代表朝廷去采石犒军。
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六日,虞允文来到采石,只见王权的队伍大概还剩一万多人,都三五成群地坐在岸边,人人耷拉着脑袋,士气已经极度低落。此时奉命接管这支队伍的李显忠还没到,虞允文不由心急如焚,只好上前去询问情况,这才知道这支队伍只剩下了一万八千余人,战马几百匹而已。虞允文又问:“你们都是士兵,现在大敌当前,为什么要坐在地上?”士兵们又回答:“在淮西的时候,王节度命我们弃马渡江,我们都是骑兵,不会打步战。”
虞允文的随从们一听就明白了,士兵们借口不会打步战,肯定是准备跑了,于是赶紧劝他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都是别人搞坏的,采石肯定是守不住了,督府派大人来,只是为了犒军,并没有下达作战任务,所以咱们还是赶紧趁早走吧!”
虞允文却不肯听,策马来到江边,看了看敌情,又回过头召集军中的将士们,对他们说道:“敌军万一渡江,你们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如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为什么不能拼死一战呢?何况国家倾心养士三十年,你们就不能以死报国吗?”
将士们都说道:“不是我们不敢与金军作战,只是军中没有主将,没有人来指挥啊!”
虞允文说道:“这你们不必担心,国家已将李显忠任命为主将,眼下李将军正在路上,则由我身先进死,与诸君戮力一战,朝廷已经为你们准备了金帛九百万缗,我还带来了节度、承宣、观察使的告身,这仗打完,有功的将士都有重赏。”宋军的将士们本来也不甘心就这么逃跑,加上听说还有重赏,于是无不慷慨允诺,发誓死守采石,与金军血战到底。就这样,前来犒军的虞允文很意外地接管了这支部队,然后开始进行紧张地备战。
就在虞允文到达采石的次日,金主完颜亮也已经做好了渡江准备,并在采石对岸的和州设台,杀白马黑马祭天,将一羊一猪投入江中,定于第二日全军渡江。
十一月八日,完颜亮指挥金军乘舟船数百艘强行渡江,虞允文则命将士们乘海鳅船出战,在江心截击金军。战役最开始时,金军仗着人多势众,有七十余艘战船开到了长江南岸,战况一度变得万分危急。但虞允文确实胆略过人,他虽是文官出身,仍策马往来于军阵之间,督促士兵奋战,虞允文又看见统制官时俊站在阵后,便过去拍着他的背说道:“以前我听说你胆略过人,今天怎么站到了阵地后面,这不是跟那些女子孩子们一样了嘛!”时俊听完之后羞愧难当,立即拔出双刀冲入敌阵。宋军受此鼓舞,全都鼓噪而进,又将金军赶回了船上。
就在此时,江风突然停止。 金军由陆地而来,本来并没备有渡江工具,所有船只多数是拆民房屋板临时建造的,工程质量不高,设计又不合理,风一停就无法行动了。而宋军出动的都是海鳅船,据说这种船“其迅如风,其飞如龙,俄如流星”,可见是机动性很强的水上战船,在无风的情况下,自然要大占便宜。加上金军不习惯水战,在船上不会放箭,顿时就落了下风,交战一天,最后也没有能够渡过长江。
这就是宋金战争史上极为著名的采石之战,其实在当天的战斗中,宋军虽然打退了金军的进攻,但是并没有能给金军造成重大打击,它所造成的深远影响完全体现在战役之后。因为在此战之后,金军内部出现了重大变故。
早在完颜亮刚进入淮南时,一部分不愿跟他南征的士兵就开始陆续逃回金国,并将金国东京留守完颜乌禄拥立为皇帝,也就说后来的金世宗。金世宗是完颜阿骨打之孙,原金军右副元帅完颜宗辅之子,为人十分有才干,但毕竟完颜宗辅领兵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所以完颜亮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派了一支偏师讨伐,自己仍按计划攻打南宋。
可是采石之战结束后,派去攻打金世宗的军队竟然全部叛变,还有更多的士兵不断地逃回国内,使金世宗的声势越来越大,这就让完颜亮感到进退失据,左右为难,然而到这个时候,完颜亮仍不甘心失败,还想等渡江消灭南宋之后再回头收拾金世宗,于是逼迫金军再战。可是金军将士们因为渡江失败,已经产生了悲观心理,都不愿再次出战,又有大批的士兵叛逃回国,完颜亮只好在军中大开杀戒,以此阻止金军士兵叛徒。这一来,人心大失,浙西道兵马都统耶律元宜便趁机发动政变,于十一月下旬攻杀完颜亮于扬州城外龟山寺内,随后与宋军约和罢战。十二月初,耶律元宜率军北撤,其余各地金军也都纷纷撤回。至此,这场由完颜亮挑起的宋金之战就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