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萱喃喃低语,缓缓道来,“十二岁那年,初中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那一天,我认识了她,那个叫沈陌尘的女孩……人群中,她是那么的惹人注目,她爱笑,那时候的她,好像任何时候你看见她,她都总是在笑……她的笑,让人觉得阳光灿烂……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喜欢她,后来,一直喜欢,一直……喜欢了好多好多年呵,感觉,有一辈子那么久了……大学毕业前,有一天,她母亲让她回去见一个相亲的男生,她同意了……那天,我赌气地对她说,‘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连普通朋友也不要做’……她是不会接受威胁的那种人,我知道,一直知道……可是,那时的我还是想要赌一把,负气而为……就这样,我们就分开了……分开了这许多许多年……我知道,我很没有出息的,我早就后悔自己当初说了那句话了……其实,我不想跟她分开,无论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不想跟她分开的……我们还是分开了……可是,虽然分开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忘记她,我根本无法忘记她……她不在我的身边,她不在我的城市,她距离我那么遥远……可是,阿宁,你知道吗?不管我在哪里,也不管她在哪里,其实,她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一个人只有一颗心的,阿宁,我的心里已经有陌尘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听到这里,舒宁的眼泪静静地汹涌地漫溢出来。
她终于相信了冉晓黎说的那句话,“程子萱这个傻子,爱死了那个女人。”
舒宁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对程子萱说出这番话的。
借着酒力,她让自己貌似酒醉迷糊意识不清地把这些话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地说出。
其实她心里非常的清醒明白。所谓的“酒醉心明白”?
她已经想过很久了。
从冉晓黎那天坦然无惧地对她说,“我喜欢程子萱”开始。
那天她心中悚然一惊,这个女孩,竟然如此勇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而这样的情感,她自己心中不也分明是暗藏已久的?
可是,她竟然想都没敢想要去表达。
再后来,她听冉晓黎说,“我向程子萱挑明了,可是,那个呆子拒绝了我。”
舒宁听后暗自欢喜。
也许,她是那个唯一暗暗欢喜的人?
从那时起,想要向子萱试探想要知道子萱内心的想法的念头时不时地会自动跳出来刺激她。
子萱不接受晓黎,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是,子萱对自己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态度?
毕竟,她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而且,她们还曾经同丨居丨一室,生活习惯什么的都很熟悉。
舒宁对自己说,一定要把这话说出来,说出来,知道了答案,她就可以死心了。
她们从酒吧出来时已经很晚了。
程子萱招了出租车,“阿宁,我先送你回去吧”,她有点不放心喝得过多的舒宁独自回家。
“不用了子萱”,舒宁摆摆手说,“我还好,自己回家没问题,放心。”
“真的?”子萱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吧没事。”舒宁上了副驾座,子萱帮她关了车门。
“子萱”,舒宁对着子萱说,“今晚喝多了,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冷风一吹,酒全醒了,话全忘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舒宁对子萱灿然一笑,“再见——子萱。”
“再见,阿宁。”
子萱站在那里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这么深的夜,这么静的街,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程子萱忽然伤痛不已。
她刚才拒绝了一份感情。
一份伸手可及的感情。
她拒绝时是那么干脆决绝,毫不犹豫。
可是,她为之坚守的那个人对此根本却是一无所知。
她已经不能接受别人了,她知道吗?
她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了,她知道吗?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还好吗?
没有自己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她还好吗?
没有她的这些年,自己过得不好,非常不好,非常寂寞,这些,她都知道吗?
思念、无助、委屈、怨怒、追问……百种愁绪像潮水一样地向程子萱席卷过来。
疼痛,让她整个人产生了痉挛之感。
像是要寻求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在溺水之前要奋力地游向她最渴望的方向,程子萱对自己说她要打一个电话,她必须要打一个电话。立刻!马上!
急切地拿出手机要拨打号码,这才想起她到酒吧后不久手机就没有电了已自动关机。
程子萱不假思索地来到路边一个磁卡电话亭,拨通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了。
程子萱刚才几乎崩裂的心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竟然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喂?喂?”
电话那端传过来熟悉的声音又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请问,是哪位?喂?——”
程子萱死死地握住听筒,一声不出,她死死地忍住,不让一丝丝抽泣的哭声传了过去。
泪水像瀑布一样奔泻,滂沱如雨。
在沈陌尘的脑海里,与这个长途区号相联系的只有一个人。
唯一的那一个人。
虽然,出现在手机上的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虽然,电话那端没有一丝的声响动静。
但是,这一切阻止不了她跟那个远方城市里的那个人在这个瞬间的灵犀相通。
“子萱?子萱是你吗?子萱,出了什么事?子萱?究竟怎么了?”沈陌尘的声音开始焦急。
电话那一端,却是夜一般的沉寂。
电话并没有挂断。
沈陌尘由此更为确信,是子萱。
以前她们分开两地时,子萱就常常这样,总是喜欢在电话的那端沉默不吭声,每每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她总是说,我不是想说话,我只是想要听你说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面对电话那端固执的沉默,沈陌尘无计可施。
现在情况似乎依然没有什么改观。
眼睛酸酸涩涩的难受,可是,沈陌尘不愿让子萱听出她语气中的泪意。
沉默良久。
在沉默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在沉默中仿佛也能进行超越时空的气息的交流。
程子萱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沈陌尘也终于调匀呼吸。
她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她脑海萦绕百回的句子脱口而出:
“子萱,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我都在。”
在深夜的街头,挂断了电话,程子萱再次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