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数据我已经删了,不可逆的,没法复原,”小七想了想,问道:“白天丨警丨察给你俩打电话,是不是你们露出什么马脚了?”
“没有啊……”张野和刘亦男仔细回忆着整个过程中的细节,都是一脸迷茫。
“那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你们……对了,那小子身上的东西都怎么处理了?”
“啊!差点忘了,还没来得及处理呢,锁储物间了,”刘亦男这才想起来。
“瞧你这粗心的,还好今天丨警丨察没来搜,要不一抓一个枪毙,”见他俩依然在那儿发愣,小七吆喝道:“还不赶紧地处理,都傻了啊?”
黑塑料袋封口处缠了个黄色胶条,林华身上剥下来的所有物事都在里面了,小七和张野戴上了白手套,开始一件件地检查。这种偷鸡摸狗的破事儿他俩过去合作过不少次,默契十足,不过大都集中在偷期末考试模拟题或者跟踪地铁里见到的美女这个档次,最高水平也不过是当着临检的丨警丨察处理没吸完的麻古,因此这次看起来很简单的检查,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这些是要烧的,记得要烧完,别留下残余,”小七边分类边嘱咐张野。
分完类,袋子里只剩下一只三星的手机,已经关机。
“家里有万能充电器吗?”
“有,”张野顺手从柜子里摸出一块,他有好几个手机,时常在外面充电。
“充上,看看这手机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手机里有五条短信,十个未接来电,其中四条短信和所有来电来自于同一个号码:老婆,还有一条是卖房的垃圾短信。
四条短信内容依次是:
“我下班了,好累。”
“给你做了好吃的,早点回来。”
“怎么不接电话啊,事情办完了吗?何时回来?”
“你干嘛呢?快接电话!我生气了啊!”
“他没说过他已经结婚了啊,”刘亦男有点纳闷。
听到这话,张野有点窝火,本想反唇相讥两句,想想以后,忍了,“没准是女朋友什么的,现在不都这么叫嘛?”
“打电话报警的多半是她——这手机我先留着,没准以后派得上用场,”小七把这手机揣进了兜儿里。
小七走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会儿也关灯睡了。床上没了床单和褥子,只有个没上枕套的枕头和一床不算厚的毛毯,显得僵硬而有些冰冷,他主动搂住了她,她和衣而眠,还穿着件线衣,说是有点冷不想脱了,但张野知道这多半是个借口。他隔着衣服想要抚弄和挑逗她,但总被她用辗转反侧以及如何处理黑塑料袋之类的问题故意岔开,他试着恢复小七敲门以前的那种气氛,但似乎很也难,显然,刘亦男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女人总是善变的。
第二天一大早,丨警丨察就打来了电话,先找刘亦男,照例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对方提出一会儿想去她家看看,刘亦男故作镇静地表示了同意。挂完电话,张野赶紧关了手机,然后嘱咐刘亦男,丨警丨察要问就说自己去外地出差了,手机没电,其余的什么都别说,完事以后再联系。
趁着丨警丨察还在路上的工夫,两人抓紧时间做了最后的准备工作:刘亦男最后擦了一遍地板,然后从衣橱里翻箱倒柜地找出旧床单和褥子铺上,张野把黑胶带搬上了自己的车,负责找地方销毁。
一路上他犹如惊弓之鸟,见到执勤的交警都吓得直哆嗦,这会儿到处都是人,沿着四环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到了临近晚饭的点儿,他把车开到了蔺小糖的住处,他俩的关系很秘密,丨警丨察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这儿来。为了以防万一,他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另一个小区里。
阳台上翻出个老式的铁桶,正好适合烧东西,黑胶带里的记事本、发票、衣服、打折卡什么的本来都是易燃品,但衣服上浸了不少体液,又一直闷在袋子里没打开,沾了些水汽,火机打来打去怎么都点不着。
正当他有些不耐烦时,铁门那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这阵响动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铁桶,发出“哐啷”一声响。
“谁在家?”是蔺小糖的声音,张野的心这才被塞回到肚子里。
“我!”
“哦……哟,你这是烧什么呢?多大岁数了还玩儿火?”蔺小糖打开门进来,正好看见了张野手里的“血衣”。
“什么都别问,等我忙完了跟你说,”张野看到了蔺小糖眼神里的惊异和恐惧,“帮我开一下抽油烟机。”
烧完了最后那点破布头,张野又小心翼翼地把灰烬收集了起来,这些日子他断断续续看过点刑侦方面的文章,里面说处理罪证时不要走下水管道,很容易被丨警丨察收集到残留物,最好的法子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或者扔到河里。
刚收拾完,蔺小糖的手机响了,她接了,那边声音很大,张野都能听见。
“小糖吗?我是王旗,张野在不在你那儿?”
“呃……在,”蔺小糖看了看张野,后者点了点头。
“让他接电话,急事!”
“怎么了?”张野有点不好的预感。
“赶紧颠了吧,麻烦大了!”
“说清楚点,什么麻烦?”
“丨警丨察上午去你家搜查,在你家发现了血迹,刘亦男已经被带去协助调查了!”
日期:2008-6-3 23:11:27
张野开始了逃亡,兵书上叫“走为上计”,北京话叫“颠了”,港台电视剧里的黑话叫“跑路”。
香港回归那年,一个张野和小七都认识但不太熟的小混混在德外的号子里上吊自杀了,据说是起因是在场子里卖药被逮了个正着——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般也就是个拘留罚款,偏偏他那天带的量有点多,怕扛不下来,就在逃跑时捅了执勤丨警丨察的心窝。数罪并罚,估计得挨枪子儿,小孩还年轻,没沉住气,挂了。
申奥成功那年,张野和几个哥们儿在古城附近一小店里吃烤串喝啤酒,亲眼见到路边上坐着的一个人拿着敲碎的啤酒瓶冲自己喉咙上猛扎,每扎一次都能带出些混合了酒气的血沫子,边扎还边发出脖颈子处撒气漏风时特有的刺耳的笑声,路人看见了觉得吓人,都不敢拦,只好拨了120——救护车来的倒是不慢,但还是没救过来。后来听人说,那人赌钱欠了卖老婆都还不完的债,那天刚好又溜冰溜大发了,一时没想开。
后来跟小七他们偶尔聊起这些事儿时,张野总是一脸不屑,轻蔑地吐出两字儿:“傻逼!”
叔本华说过,自杀的人不过是“对生的绝望大过了对死的恐惧”,张野自然没听过这话,即便听过,估计也不会理解——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无意识地奉行着“好死不如赖活”的人生哲学,本能地反感一切终结,包括死亡,尽管打架时会很勇猛,但本质上很怕死。自己了结自己的事儿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绝境。
而今跑路的张野当然还是不会自杀,但他大概不会再骂那些自杀者“傻逼”了。
小七没有给出更多的建议,只让他“暂时避避风头”,因此他在仓皇坐上辆黑车以后才开始琢磨逃亡路线。出门前他揣上了所有的现金和一些简单的行李,把车钥匙和停车地点托付给了蔺小糖,让她通知小七过来取,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细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相信她能处理好。
张野打小就没怎么出过北京城,前些年去过一趟加拿大探亲,但也没待多长时间,因此除了北京他哪儿都不算太熟,在外地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只有个原来关系不错的中学同学在深圳那边做点生意,不过也好些年不联系了。
黑车司机在一旁催问着他去哪儿,他犹豫了一下,说先去廊坊吧,他本来想说去石家庄,但怕距离太远对方不干。
按照刘亦男教他的法子,换乘黑车是跑路的最佳方法,除非像马加爵那种全国通缉的大案要案,否则被追踪到的概率几乎为零。他此时并没有想清楚去处,但南下总是没错的——深圳是他除北京外最熟的地方了。
三天后他辗转到了武汉,这里的方言他已经听不大懂,好在人家听他说普通话还都能应付。在街边吃了两大碗热干面后,他找个公用电话亭给刘亦男拨了个电话,关机,不知是否还在“协助调查”,小七的电话倒是通着,但连打了三遍没人接,就在他等得不耐烦准备挂电话时,那边接了。
“喂,请问哪位?”小七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简直像他亲爹。
“你大爷的,是我。”
“哦——是杨总啊,你好你好……”小七的回答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张野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