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走了!”老师先自长长一叹,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刹那之间胡亥的一颗心怦然大动,几乎又要放声恸哭了。老师赵高沉着脸道:“危难在即,公子如此儿女态,何堪大事!”胡亥对这个老师,素来敬畏有加。老师赵高教他学问才具,对他的督导极为严厉。自从父皇为他定了这位老师,老师便奏明父皇,将他与乳母及两名侍女一起搬进了老师在皇城里的官署庭院。老师与乳母侍女事先约定:他对少皇子的教习,任谁也不能干预,否则不做胡亥老师。乳母侍女个个都知道赵高是追随皇帝数十年的功臣,功劳才具声望,至少在皇城这片天地里显赫得无人可以比肩,自然是诺诺连声。从此,胡亥告别了在乳母侍女照抚下的孤独而自在的懵懂岁月,开始了令他倍感吃力的少年修习。他清晨贪睡不起,老师会用那支金丝马鞭抽打卧榻四周,直到他爬起来梳洗。他一捧起法令典籍便大感头疼,不是打瞌睡,便是找出种种理由逃脱一日学业。老师在父皇身边忙得昼夜连轴转,却总是有机会在他无法预料的时刻出现,只要他没有写完当日秦篆,或没背诵过当日律令条文,老师便一定会将他关进府邸密室,直到他在老师再次出现时连连哭喊饿了渴了,老师才放他出来。他练剑常常偷懒喊累,老师便派一只凶猛灵异的獒犬看守着他,他只要在不该累的时候停了下来,那只猛犬便会冲过来将他扑翻在地呜呜怒吼,吓得胡亥毛骨悚然一身冷汗,爬起来泥土不掸便呼呼挥剑。如此反复无数,胡亥终于不再折腾自己了,老师说学甚便学甚,老师说如何学便如何学,再苦再累也咬着牙关强忍了。虽则如此,胡亥也明白一点,老师百般呵护着自己。没有老师,他不会走进父皇的视界。没有老师,他在深广的皇城便是一片飘荡的树叶,随时可能被人踩在脚下。一次,一个老内侍不许他踏进那片他最喜欢的胡杨林去练剑,还冷着脸咕哝了一句甚话。这时,老师出现了,一马鞭便将那名老内侍抽得滚出了丈余远。胡亥清楚地记得,老师显出了从未见过的粗莽凶悍,用金丝马鞭刮着老内侍的鼻梁狠狠地说,给我悉数知会皇城宫人,但有欺侮蔑视少皇子者,老夫活撕了他人皮!从此以后,只要胡亥在皇城游荡,所有的内侍侍女对他都礼敬有加。第一次,胡亥有了皇子的尊严。也是从此之后,胡亥对老师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敬畏之情,心头每每闪出“假父”两个字。胡亥知道,那是父皇当年对长信侯嫪毐的叫法,早已经在皇城被列为第一禁忌了,否则他真的会对老师喊出那两个字来。胡亥总觉得,老师真该做他的假父,老师虽是内侍之身,却是天下罕见的雄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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