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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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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瓷砖砌好的间墙。一扇扇的,阻挡人的视线,这是世界给予的规则。他们遵守,带着轻蔑或玩笑。他们简单,服从看不见的心灵指引,视诸多法则为游戏,自由无一物。人们替他们搭建的身体牢房,和头顶的树林、心中的山川、眼睛里的星空没有什么差别,他们不会产生仇恨。

沙烟想到自己写的一首诗:“在白果树四周/那些黄昏的背诵者,脸色苍白/我多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加入他们的眼神/四周是落叶和风在凋零。”

这是一座内心的疯人院。

沙烟对窝在被子里的单汶天大喝:“单老师,起来,你睡在这里做什么?”

单汶天在沙烟近乎暴力的喝问当中跃起,被窝撂得老远。单汶天的脸一片浮肿,眼镜不见了。他对着沙烟,他所不能看见的一个虚空,就是一掌:“你们回去。回去。来这里干什么!”然后倒头就睡,不再理会。

单汶天将郝觉带来的水饺分给几个病人吃。他们都很小心用手心接着,一把捂在嘴里。他们之间似乎都很默切,不需要用语言。然后,等着沙烟散烟。有的很热情,点头哈腰接着。有的很腼腆,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接了烟就跑。有的则一次要两根才能打发掉。

寂静的鱼群,反反复复在每一个角落里游走,整天整天地走。

他们都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呢?每一个疯狂的人性背后?他们是疯子么?逾越常规逾越大多数人的原则就是疯了么?

沙烟再一次感到背脊透凉。也许,住在这里的应当是我,而不是他们。

沙烟想起一个这样的故事。一个野生动物专家在森林里考察大猩猩,一住就是十年。他和大猩猩交上了朋友。在一同爬树一同吞吃野果的岁月里,野生动物专家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也忘记了自己还是人类,他们每天清晨就站在树梢上等待新的太阳升起,等待和平而宁静的一日。

后来,人们加快了对森林的破坏,枪口对准了大猩猩的族群。他加入了猩猩们的战斗,与人类展开了厮杀。结果他被作为一个最强悍也是最难以对付的敌人被捕获了。

人们看到这个同类中的异类啼笑皆非,只好把他关在疯人院里单独囚禁着。

每日每夜,他对着遥远的森林发出令人惊怖的嘶喊。

他终于破窗而出。

单汶天并不理会沙烟的试探。他浮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干干净净,就像可以席地而坐的晒谷坪。沙烟盯着单汶天发白而辽阔的额头,那里面青筋暴动,如同棉花坡掩映的蜿蜒小路。

“单汶天精神受了刺激后,没得到及时的缓解,从而导致间歇性精神狂躁,加之,他平素就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练书法走火入魔,自我膨胀导致并发性神经变异……当然,单汶天表现为自虐,对他人不具威胁。但发病时候,会伴随剧烈的身体反应,如拿头撞墙、啃床档子之类。”单汶天的主治医生拿着笔筒反复套弄着笔杆子,声音绵软,扯着肥絮一般,让听者昏昏欲睡。

神经病医生不屑地看着沙烟和郝觉充满疑虑的脸。

神经病医生的手继续在沙烟他们眼皮底下摆弄笔帽和笔杆子,一套一套地,戳合得那样精准,他却正眼都不用瞧。白大褂隐隐约约似乎都溅上了蓝墨水印子,背上背着鲜红一行正楷字:“归城精神病院”。那行字随着他多肉的躯干蠕动起来。

沙烟心想,医院也是要靠病人吃饭的。也许,单汶天弄假成真被医成了神经也未可知呢!那些药片,谁搞得清是吃了更清醒还是更糊涂呢?到底是抑制神经病发作还是让神经麻木不仁呢?看单汶天虚肿的脸,看那些病人对吃药的恐惧和夸张的表情,也许,就能猜测到医院的不可告人秘密——让病人不好也不坏——药物控制——细水长流地生钱。为此,刨去单汶天的工资,学校还要每年掏二三万医药费给医院。难怪进了这里的病人,基本上就是判了“无期徒刑”的。

“医生,单老师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不吵也不闹。既然他没有社会危害性,为何不让他在家里静养呢?”

“神经咧!”

这个神经病医生一直就在打女药师的主意。女药师面如白蜡,胸平气和,惟有腰部以下肥硕无比。两个屁股滴溜圆,挤压出两条长腿,如长白山人参一样稀罕物事。他视为多汁大补。他自视甚高,自认精神病界专家级别人物,岂能容这卵毛还没长齐扎的家伙多嘴多舌呢?

沙烟脸一阵白。郝觉搓着手在和女药师解释着什么。

“神经咧!”神经病医生停止玩弄手和笔,又重复了一次。“应该好好带你去重症室去见识一下!电棒、绳索、催泪瓦斯……打镇静剂……不怕你不服辩!你以为他好端端的呀?阶级敌人埋藏得深呢!那样子,都是吃药吃出来的!没有药!医院里就没有太平日子过!神经咧!”

女药师瞪了神经病医生一眼,对沙烟说:“他就这体格,习惯了说‘神经咧’,也是职业病吧。你听了莫见外。”

日期:2009-10-08 19:15:52

5

转眼早春二月,春节的鞭炮纸屑湿漉漉沾满街巷,家家户户烧剩的煤灰零零整整堆在路边。门口糊的红对联被雨水舔个翻卷。街上行人稀少,围炉向火喝酽茶推牌九还是每日晨昏功课。归城人被节日的气氛冲得晕乎乎,一边赶紧消受节日末梢的余庆,一边叹息日子飞快,又是新的一年之老。

苦栗树还是披风带雨守候在街道两旁,雨水和叶子飘出寒意,走过的人不自觉地缩了脖子,浑然不知树梢尖上开始绽放嫩芽。

江北工商所在国道边上,一个急陡的坡下去,就是所大门。大门比国道的路肩高不了多少。门墙左边标着八个大字:严于执法,勤政为民。右边是一个工商宣传栏,贴着《城乡个体工商户管理条例》。墙根长满了杂草,不站在草丛里,是难以看清布满灰尘的玻璃背后的条文。大门右侧挂着一块铝合金直匾,边角估计是被进进出出的车子撞扁掉了,上书“归城县工商局江北工商所”几个乌黑大楷字。

水泥地坪中央是圆形花坛,里面栽种着常绿景观矮树丛。地坪左边又是一个陡坡下去,横着几块菜地和一个小水塘。右边是一排宽阔的台阶通向一溜摆开的办公用平房。办公房靠里是食堂,又有台阶下去,一排车库接着猪楼。车库临近地坪都种满了绿色的藤蔓,中间打开一个缺口,沿着逼仄的台阶下去,就到了只有一个单元的四层宿舍楼。

吴师傅站在地坪里打了个喔嗬,喊:“开饭哒——咧!” 他长着一对小小的、圆圆的招风耳,嘴有些阔,突出来,嘴唇又瘪又薄,人还有点驼背,远看活像一头猩猩。他的声音像面铜锣敲得脆蹦的。

沙烟和李晓媛很快应声上来了。李晓媛一头卷发,红扑扑的脸,身材稍微有些胖,但也可以说是生得结实。胸前挂了一串钥匙,大大小小沉甸甸的,随着身体的动作叮当响。

吴师傅见打牌的还没反应。他又在一串汽车呼啸而过的间歇,窝了手在嘴巴上高声喊:“打牌的鬼崽子,筑颈不——啦?”

文娱室一片桌椅推搡声,领导不在,一桌牌就熬到吃晚饭还不想散呢。赢的三个手揣在口袋里,缩着脖子也不吭声冒上来,好像做错了事,赢得很不好意思,彼此相视而笑。个协会长余衡庚怪吴师傅喊散了牌场,有些发输气,把门关得山响。最后一个进到食堂。他一副生猛凶相,两条扫帚眉,眼泡很厚,鼓胀的眼珠布满血丝,不怒自威。沙烟一看他就觉得像个杀猪的屠户。难怪李晓媛说,连市场里的屠户也怕他三分。

余衡庚从碗柜里拿了碗筷去盛饭,又是叮咛哐啷一堆碗响。吴师傅还在灶脚里捅火,把多余的烧了半截子的劈柴捞到一个破面盆里。他拿火钳往面盆上敲,说:“余满哥,你莫戳那些碗发输气喽!它们又没得罪你。”

余衡庚把饭碗一墩,围着灶头打个转身,一把操了吴师傅的衣领子,团了举起来。吴师傅短瘦的脚就蹦达着离了地。他裤子没系皮带,有些松垮。余衡庚半开玩笑半顶真地喝道:“你个孤寡,刚才喊谁咒颈啊?快喊声余爹爹就算哒。”

吴师傅一边哎哟连天,一边骂:“余衡庚,猪孽的!你个种族不是……快把老子放下来!”

“还嘴巴嗷嗷屎臭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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