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几个电视台都在热播台湾的《婆媳过招七十二式》,让我在欣赏之余惦量起我今后如何处理和荣总的关系。几个月来他的举动已经将他的企图暴露无遗了,前天晚上我们的过招第一式,显然奕帆是心虚而落荒而逃的,不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动静呢?尤在异乡招人算计的日子,才回想起我的大馒头千般的好,四年了,他从副局长升到局长,一直到我关宠备至,图个什么呢?他从来没有要求我做什么。在彷徨无助的时候,我开始后悔起当初为何那般任性,抛下安稳的工作,离开关心我的大馒头,千里迢迢来到这种私企打工,更苦闷的是,我不敢将这种事情告诉姐姐和姐夫,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和我一样为他人作嫁衣的。好在荣总自从那次之后,也没有再什么特别的举动,我忐忑的心暂时有了些安宁。 国庆节转眼到了,疲累不堪的工人们算计着如何利用厂里给的国庆假访亲探友,或者出去旅游放松一下。这一年香港回归的历史性转折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厂的生意,相反我们在荷兰、塞班岛那里还多拿了一些订单,估计到年底整个厂都有着充裕的事可做了。大老板很高兴,决定趁国庆之喜举办个小型的联欢会,搞个自助式的卡拉OK比赛,而且他还会亲自过来和所有的员工们欢度国庆。朱姐姐和黄姐姐很早就自作主张为我报了名,说我的嗓音这么好,广东歌唱得字正腔圆,一定能拿到名次。我倒是无所谓,在这种私营厂里,能偶尔娱乐消遣一番,是非常难得的。大半年了,我从仓库做起,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漂泊在外、为养家糊口而拼命赚钱的打工仔的辛酸,是他们用辛勤的劳动创造了特区时下的繁荣,每一件光鲜艳丽的成品,无不浸透他们默默耕耘的汗水。这其中就包括我的姐姐,在我还未大学毕业之前,就是她用柔弱的肩膀为我的父母和家庭撑起了一份本不该太早分担的责任。十月一日,全厂休息一天,工人们如刚刚挣脱牢笼的鸟儿,四处游荡,有的结伴去了市区,咬咬拿出自己的血汗钱去看门票贵得吓人的世界之窗、民俗村、明斯克航母;有的到别的厂里去鹊桥相会,舒缓长期的相思之苦;更多的工人只能在附近转悠转悠,打打电话给家里,喝点小酒或者打打牌,或是租几张黄碟到宿舍偷着躲起来品味。当夜,六楼的多功能大会厅座无虚席,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窗户探进了一张张热气腾腾的脸,挤不进大厅的人在走廊里来回地更换着观赏的位置,都在焦躁地期待着主席台上业余歌手的精彩表演,一场颇具规模的卡拉OK赛开始了。 歌唱比赛的评委当然是我们厂里面自选的,他们都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坐在正中位置的,就是我们的刘大老板了,当天中午刚刚从香港过来。我们的刘老板六十出头,头发稍显稀薄但梳得整齐发亮,慈眉善目,眼睛大大的,嘴唇厚厚的显得很墩实,体形保养得胖瘦均匀,比荣总的身材好多了,看得出喜好运动。他很象港星秦沛的样子,就是饰演八三版《射雕英雄传》的成吉思汗的那个演员,应该说他比秦沛还好看一些。除了刘老板、荣总,还有两三位不知道从哪儿邀请来的嘉宾,看他们的穿着举止就知道是很有品味和文化的那种。估计我们的比赛标准,可能就以他们的眼光为主吧。初从后台看到刘老板,我还以为是从香港请过来的哪个退居二线的演员呢,直到来为我助阵的姐夫告诉我他是我们的老板,我才恍然大悟。参加比赛的约有二三十个人吧,我被排在倒数第几个出场。也许是许久没有登台的缘故吧,我那天晚上很紧张,唱的那首“讲不出再见”,比我平时在宿舍里唱的水平差了一大截,连朱姐姐、黄姐姐都在为我扼腕叹息,都说我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而同厂里有一些来自湖南的、四川的工人本就天生嗓音条件不错,演唱也很到位,效果和我比起来就好多了。比赛的结果出来了,可能因为我是管理的缘故被得到了一些照顾,拿了个第三名。颁奖之时,我从刘总手里接过一只田螺姑娘电饭煲,笑盈盈地和他握手,觉得面前的这个老人是那么地和蔼可亲,他的每一条皱纹都在对我微笑,怎么和他们口中的那个吝啬的老板总对不上号儿呀?因着事先我的两个秘书姐姐在刘总面前将我狠狠地夸了一通,说我既是大学生,又才华横溢,表现突出,年轻有为。所以刘总特地和我多聊了几句,甚至还和我谈起他的不为人知的奋斗史。他临走的时候,我忽然心血来潮,向他要了一张名片。当时我也说不上要他名片做什么用,不过他没有拒绝,很爽快地递过了一张精美的卡片。 投入工作的日子永远是繁忙而琐碎的,成日泡在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账目里,我觉得生活里面总是充满了枯燥无味的数字,人也跟着变机械了。还好作为厂的管理,夜间是比较空闲的,在丹竹头两个月的电脑没有白学,我基本掌握了打字、排版和电子表格的一些基本功,还学会了上网。记得第一次在我们厂旁边的网吧上网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热情的老板在旁边一步一步教我如何打开网页,申请邮箱,登录聊天室,可是第一天晚上我什么都学不会,整整两个多小时还什么操作都不懂,只对着一堆闪烁的网页发着呆,连网吧老板都失去了耐心,后来干脆怂恿我去打游戏。这样懵懵懂懂地上了几回网吧,我逐渐地摸出了一些门道,开始也能对付着聊些天、看图片什么的,一般没有加班的时候就跑去上会儿网,将自己的心情写进BBS上,在网络的麻丨醉丨中冲淡内心那份涩涩的相思。自从接触了网络,尤如进入了另一番天地,每一回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扮演不一样的角色,让年轻的奕帆体验了另一种人生,也就是那一年,我从这个虚拟的空间里寻到和我有着共同语言的群体,他们林林总总地散落在只要是有人栖息的每个地方,不分国籍,不分尊卑贵溅。他们之中不乏优秀的人才,遍及各行各业,有的甚至高居要职,然而因为不为世人所认可的原因,他们只能通过网络,通过渔场来渲泄自己内心丰富而脆弱的情感。自从通过网站欣赏到一副副光鲜诱人的图片,我由当初的脸红心跳到被吸引,渐渐发觉工友们看的那些色情片,相比之下是那么索然无味。那一年,我将自己对大馒头的思念付诸文字,有许多精美而隽秀的散文和小诗,都贴在一个免费的论坛里。多年以后这个论坛因为服务器原因被取消了,所有的贴子随之灰飞烟灭,且没留底稿,至今我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深圳的冬天没有多少寒意,一天到晚泡在厂里面都不觉得冷,白天的时候,我们仍是穿着衬衫上下班的,只到夜间的时候才添件毛衣。许多工人加完夜班后,如常到浴室冲冷水澡,和夏天的起居没什么两样。一年很快过去了,忙碌了一年的打工者陆续踏上列车回归故里,姐姐、姐夫也要回福建了,带着辛辛苦苦攒下的几个血汗钱,准备和他们的孩子团圆过春节了。腊月廿十三,姐姐为我们预订了三张大巴车的票,我却临时决定不回去了,只推说想试着在外头过过年,顺便看着厂房多赚点外块。已经一年了,我想我的大馒头可能早已将我忘怀,几次电话里总是长辈领导式的关怀,可我要的是这些吗?如果不能得到我爱人的心,我还回去做什么?姐姐姐夫苦口婆心地劝着我,后来甚至是气急败坏地朝我嚷嚷,但没能改变我的决定。他们只好将我托付给食堂的曾师傅照料,自己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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