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听了便放下茶盅，看了看宁妃，道：“你见她也无妨！”

宁妃听了便吩咐了那宫女几句，待她退下之后，方问灵帝道：“不知皇上这些日来为何事忧心？”

灵帝道：“菁菁自然是已出嫁了，但是这远嫁突厥的公主却还未定下来！日前安阳差人送来谍报，说平邑公主受伤不能远行，来不了京城！一时之间，朕也寻不着合适的人选，实在让人伤神！”

宁妃便道：“为何不让平邑直接出嫁，还近些，也无须那么麻烦！”

灵帝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可，那样一来，便会被突厥得知这位公主非朕的亲生女儿，既然突厥使者在京城，公主自然应该从京城出嫁！”

宁妃闻言忙劝道：“皇上也无需劳心，若果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从宫女中挑选一个聪明大方的，也未为不可！”

灵帝不置可否道：“再说罢！”接着又吩咐道：“明日晋王妃来，你仍同平时一般对待，切勿让她听信什么风言风语！”

宁妃忙道：“皇上放心，臣妾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翌日午后，晋王妃带着雅蘭拜见宁妃。二人便闲话家常了一番，暗中却互相探视，互相揣度心意，一面又都深隐心机。雅蘭在旁坐了半日，甚觉无趣。一时，晋王妃见宁妃脸露疲态，便起身告辞。雅蘭忽然行礼道：“宁妃娘娘，雅蘭又几句话想同您说！”

晋王妃惊异地看着雅蘭，却不敢多言。

宁妃素来对雅蘭不大注意，此时想着灵帝的吩咐，便笑道：“蘭儿有什么话，只管说罢！”

雅蘭左右环顾，面露难色。

宁妃会意，便向晋王妃道：“看这些小人儿，还不让旁人听呢。该不是看着菁菁出嫁了，你也想寻个婆家了？”

雅蘭顿时满面羞得乌红。

晋王妃便道：“既然如此，臣妾先告辞了！”

宁妃忙道：“闲时再来！”一面又吩咐下去：“快带晋王妃到外面休息片刻！好生伺候！”

这里雅蘭见宁妃遣散左右，便道：“宁妃娘娘，雅蘭听闻如今远嫁突厥的人选尚未定下。不知可否让雅蘭代公主出嫁？”

宁妃大惊，未曾想到她主动请缨，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雅蘭复又添道：“雅蘭不才，却愿为天下太平做些份内之事。”

宁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终于道：“难得蘭儿有这份心意，这件事我必会同皇上说说，不过之前你也不要走漏风声了！”

雅蘭舒心一笑，道：“雅蘭明白，多谢宁妃娘娘！雅蘭告退！”

晋王妃带着雅蘭走后，宁妃犹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阴谋么？”

入夜，天气甚凉。晋王妃一回府，便去书房找晋王禀明情况。雅蘭独自往花房走来，果然见柔棠正在那里摆弄花草。自从当日一见之后，雅蘭便对这位又哑又聋的老婆婆心生怜意。她只以为柔棠什么也听不见，故每每心中有了什么事，便跑来同她倾诉。

柔棠见她来了，便只管摆弄花草，也不说话。

雅蘭在一旁的长席上坐下，望着柔棠道：“哑婆婆，我今日去见宁妃娘娘，主动请求远嫁到突厥去了！”

柔棠闻言心里一惊，手上的活却不曾停下。

雅蘭依自言自语道：“突厥你知道吗？离这里很远很远，听说他们还吃生肉，住在大篷子里，每天就是牧马放羊。若我当真嫁去那里，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柔棠心中一凛，手上依然摆弄花草，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雅蘭观赏着一株兰花，幽然道：“哑婆婆，你要是知道我再说什么的话，一定觉得我很傻……可是，我听我哥哥说，若是没人远嫁，突厥就会同我们打起来，那样一定有会死伤无数。我读过的古书里，都是这般描述战争的。若是那样，哑婆婆你的家人或许也会伤及……对了，我还不知道哑婆婆你还有没有家人呢，下次我要去问问邵总管。若是把他们接来这里住，你就不会孤单了。”

柔棠咬住唇，忍住溢上眼角的热泪。这些年来，雅蘭还同初见时一样单纯善良、一尘不染。

雅蘭仍旧自说自话道：“其实我不光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也还有私心为我父王。虽然父王不同我说，但我知道他一定私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若是一旦被发现，可能会给父王惹来杀身之祸。若是我有远嫁之功，不知皇上会不会念在这份功上，饶我家人一命……雅蘭没什么本事，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柔棠依然不语，心中却倍生怜惜之情。

雅蘭忽然微微红了脸，兀自道：“哑婆婆，我之前跟你说我喜欢的一个人，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荷包中掏出那张“高山流水”的签纸，傻傻一笑，道：“不过，有它陪在我身旁，就如同每日都能看见她一般！她和我不同，有更大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我会永远都替她祈福的！哑婆婆，每天跟你说完这些，我都回轻松好多。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吩咐邵总管好好待你的！”

雅蘭说完之后，微微一笑，最后看了兰花一眼，道：“不知这兰花到了西域，还能开花不能！”接着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柔棠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终于一滴热泪洒在兰花的枝叶上……

第三十五话（上）

商州城外的驿道上一片泥泞。适逢早春小雪初霁，天寒气冷，道上鲜有行者。驿站旁的小酒馆门前停着四五匹马，灯光中透出一丝暖意来。一个碧服女子驱马行至此，环顾左右无人，便翻身下马，掀帘进了酒馆。顿时，酒香盈鼻，里面坐着的四五个官衙中人都喝得醉醺醺，看来今日是无力上路了。一旁还有几个乡野村夫，趁着这个当儿过来暖身子。最里面却坐着一个灰袍客，闷声喝酒。

尹碧珠惨淡一笑，便向那自斟自饮的灰衣人走去，一面吩咐小二道：“上几盘下酒菜！”

那灰服人见她迎面坐下，理也不理，自顾饮酒，脸上已透着醉意。一时小二端上酒菜来，碧珠叹了口气，佯装挟菜品尝，却暗中递消息给那灰服人道：“天尊遣我捉你，你还是不要如此明目张胆的露面才好！”

那灰服人不是别人，正是怜影。自从离开长安之后，这一路来她已不知喝了多少次醉酒。碧珠见她只顾喝酒，对自己的话浑然不理，忙伸手掩住她的酒杯道：“快别喝了，不然就醉死了！”

怜影将她一把推开，冷笑道：“我倒巴不得醉死，可惜不能！”说毕一扬脖，如数灌入腹中。

碧珠见状不忍，便道：“影儿莫非是为戚姑娘大婚一事苦恼么？我倒也听说了……”

怜影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是心怀怨愤才喝酒的么？”

碧珠不语。

怜影冷哼一声，双眼凝视酒杯，道：“我惟有喝酒，才能不想她……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她说完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怅然，闭眼又是一口灌下。

碧珠怜道：“你若再不小心，只怕该让那群人捉去了。天尊的天牢，莫非你还未呆够么？”

怜影不以为意地道：“反正是我一个人，去哪里都一样！”

不论去哪里……都还是会想她，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碧珠正满心想着如何说服眼前这个失意之人，却听见怜影淡然道：“若是天尊让你来捉我，必然是将凌姑娘做为人质迫使你来的。我若不同你回去，只怕凌姑娘会有难……”

碧珠微微有些怒意，道：“你如此说，把我尹碧珠当成什么人了？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救凌姑娘，只是你若这次又被捉回去，只怕再出不来了。”

怜影竟扬唇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碧珠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叹气道：“罢了，我不管你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帘大开，五六个黑衣人涌了进来。那群黑衣人有男有女，都不年轻，脸上一服来者不善的神情。那小二忙迎上来道：“几位想……”

他话未说完，见那几人脸色不对，便不敢多言，可还不及退走，一个凶相毕露的婆婆便扬手打了他一个趔趄。那小二惨叫一声，吐出两颗门牙来，满嘴是血，吓得连连后退。

那几个官衙已经醉了，见状便怒道：“刚有点热气都给你们这群畜牲放跑了。”那官衙尚未抱怨完，这里那个宛若凶神恶煞的婆婆已欺身而上，狠狠给了他一掌。那官衙连喊都来不及喊出来便扬头倒地昏死过去。掌柜的听闻小二被打，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寻缘由，一见这个架势，顿时吓得不敢做声。

那凶婆婆气犹未平，吓得那官衙身旁之人都纷纷退避，以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那带头的黑衣人忽然抬手止住那个凶婆婆道：“不要节外生枝！”说完再一挥手，这五六个黑衣人都移至影碧二人身旁。

碧珠暗中扣毒，蓄势待发。怜影斜了他们一眼，冷笑不语。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天地会”十二长老中的一个，他虽然奉命来捉怜影，却也知她毕竟是天尊的爱女，故不敢造次，恭敬道：“影姑娘，青同我们回荆州，天尊之命不可违……”

怜影见碧珠似有意以死相搏，便递眼色去不许，自己若不经意地又喝下一口酒，道：“捉什么？！罢了，同你们回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