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击碎樱花结
突然感到心里一暖,李绍嘉的身心顿时如沐春风,抽着自己头发的双手也一下子松了开来。双手舞着,双脚蹈着。
这一幕令监视着李绍嘉的美智子感到十分迷惑——
这瘦猴子该不是被我弄疯了吧?
不可能。
另一个声音马上在她耳边响起。
闯入她眼中的李绍嘉,手舞足蹈中透出的是一种狂喜。
是感觉到有救之后的狂喜?
美智子本能地一闪身子。
“嗵”的一声,一支木矛便硬生生地插入她掩身的树上。
木矛还在悠悠地颤动着。
尺把长的木矛足足插入了三分之一。
倒抽一口寒气,美智子就地打了一个滚。
第二支木矛也呼嗖而至,“扑”的一声射入她所站的地方。
滚了几下,美智子突然往上一跃,手往后一挥,就“叭叭”打出两枪。
两颗子丨弹丨嗖嗖地从龚破夭的身边飞过。
这个鬼婆娘,不但本能的反应快,且目标瞄得还挺准。
龚破夭不知自己对美智子是骂,还是赞。
若不是他投出木矛的同时就移形换位的话,身子就吃定美智子的子丨弹丨了。
这鬼婆娘也太狂了。
龚破夭一挥,手上的三支木矛又分上中下朝美智子射去。
空中,美智子在空中就来了个后空翻。
一支木矛擦脚而过。
一支木矛擦肩而过。
美智子翻身落地,正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木矛。
第三支木矛就到了。
“嗤啦”一声,不偏不倚,木矛直插她盘着的发髻,樱花结被击得“叭”的一声粉碎。
她顿时感到头皮一阵火辣,头发被打得飞散。
顿时披头散发。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狂怒。
目光四射,但哪里还见得着龚破夭的影子?
将怒火转回李绍嘉这边——
李绍嘉也不见了踪影。
美智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打了几枪,然后身子一缩,赶紧逃离。
不用说,她此刻已成了猎物。
美智子是日本北海道人,每到冬天,北海道便冰天雪地,茫茫一片的白。她爱冬天,自小就跟随父亲上山打熊。
山上白茫茫的一片,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动的东西。鸟儿也大多飞到温暖的南方。留下不走的鸟也躲在窝里,懒得飞翔。
但熊就藏在雪下。
要寻找到雪下的熊,凭的就不是目光,而是嗅觉。
她爱穿着红衫走在雪地上。
她觉得自己红得像火苗。
红和白相映,形同桃花和李花盛开在春天,总令她感到春意盎然。
熊的味道虽大,但熊却十分狡猾。
狡兔有三窟。
熊竟有十几个掩饰点。
也就是说,熊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会在藏身的周围埋下自己的粪便、小便,以及毛发,以迷惑猎人的寻踪觅迹。
别以为寻到了熊的粪迹,就可以大功告成,很快寻找到熊的藏身之处了。
熊的狡猾,就在于它所设的掩饰点是没有规律的。越年长的熊,经验越丰富。它在山这边埋下粪便,自己则可能藏在对面山的那头。而有些熊则艺高熊胆大,偏偏就藏在粪便的旁边。等你寻到粪迹,准备继续往前追寻的时候,它就会从后面跳出来,将你扑倒。不少猎人,就是这样被熊硬生生地撕咬成八大块的。因此,真正敢去打熊的猎人并不多。
能去打熊的猎人,均被视为英雄。
在英雄父亲的调教下,美智子十五岁就敢独自上山,和熊单挑独斗。
她对李绍嘉设下的气息场,就是跟熊学的。
可惜,眼看猎物到手,却被龚破夭的几支木矛破坏了。
几支木矛打散她的发髻之后,美智子的心里才真正惊讶对手的厉害。前面的交锋,她都不认输,都认为自己还占着主动。
木矛击碎她心爱的樱花结,令她狂怒万分。
这樱花结是她从日本带来的,一直都藏在怀里,轻易不结在发上,以免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自己的身份。直到日军进了南宁,她觉得是大日本的天下了,才将蝴蝶结拿出来结到自己的发髻上,还特地穿上了极少穿的军装。
冈本虽然告诫过她,要她不要这么张扬。但看到她的樱花结,冈本的双眼就会放光,熊熊的欲火里也弥漫着一种樱花一样的柔情。目光在她身上流淌,也如梦似幻的,令她花一样为冈本盛开……
龚破夭这下击碎了她的蝴蝶结,如同在她的心里剜了一刀。
她岂能不狂怒?
然而,当她发现自己的怒火连发到李绍嘉身上的机会都没有时,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也就是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乱打了几枪,身子一缩,赶紧逃离的缘故。
龚破夭啊龚破夭,我真是小看你了。尽管冈本已经提醒过我几次,说你是深不可测的人。但在我眼里,除了冈本是真正的男人之外,其他的男人都一钱不值,不值得一提。
美智子边逃,边狠狠地想。
你龚破夭似乎知道樱花结是我的最爱,击碎了它,就会引起我的狂怒。人狂怒的时候,自然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
哼哼,你想得也太美了。
美智子为自己瞬间就压下狂怒,迅速逃离而感到自豪。
心里却禁不住骂木户和岛田是笨蛋,追不到龚破夭不说,竟然还让龚破夭绕了回来,在背后偷袭她。
话说这边李绍嘉手舞足蹈了片刻之后,立马双脚生风,飘了开去。
是的,心里之所以会一暖,是因为他感觉到龚破夭来了。
当龚破夭的几支木矛射向美智子的时候,他已经躲到了一棵树后,手里握着的盒子炮顿时那样的亲切、真实。
醒转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从美智子的妖惑中醒转过来了。
刚抬起枪——
美智子的枪却响了。
好在她是胡乱打的。
打完枪之后,美智子闪得也快。
快得他还来不及开枪。
不用开枪。
李绍嘉念头一闪,立刻明白龚破夭之所以使木矛,而不用枪,就是要活捉美智子。
如果要诛杀美智子,龚破夭即使不用枪,发出几支袖箭也会取她的性命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修理骚娘儿
想到要活捉美智子,李绍嘉不由得精神大振。被她搞得这么狼狈,这下该是他李绍嘉翻身得解放的时候了。
解除了美智子的妖惑,李绍嘉顿时神清气爽。这八桂大地的山和水,仿佛就在他的每一条血脉里流淌。山上的每一片树叶,都像露珠淌过叶脉那样清晰;水里的每一条游鱼,都分明从他的眼前游过一样。他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八桂大地,不管是基因的遗传,还是记忆的连接,都在他李绍嘉的身上打下深深的烙印,形成了他独特的生命密码。
回过神来,李绍嘉每吸一缕空气,都会感到一种凉丝丝的亲切。有如丝丝春雨,播在他甜蜜的梦里。
顷刻间,他即从丛林清新的气息里,分辨出美智子的“骚”味来。
前面的“骚”味,是美智子对他的妖惑、对他的逼压。现在的“骚”味,则是留给他寻踪觅迹的线索。
初冬的山林,寒意阵阵。
但为了逃命,美智子顾不得那么多了。外衣在前面已经撕碎,身上只剩下一件红毛线衣和一件白内衫。
裤子是不可脱的。
唯一可以用来迷惑龚破夭他们的,就只有红毛线衣了。
心意一定,美智子马上脱下红毛线衣。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
一边跑,美智子一边扯下毛线,抓成一团,丢入草丛。
自然不是乱丢的。
虽然是逃离,但美智子并非惊到落荒而逃的地步,她的头脑还保持着清醒。她就像北海道狡猾的熊,逃一段直路,就绕几个圈子,丢下一团毛线。毛线丢在东,她就往西跑。呈“之”字形跑上一阵后,她又在东面丢下一团毛线,但这回她并没往反方向逃,而是继续往东跑。
李绍嘉追着,第一回就被美智子布下的圈子迷惑住了。
嗅东边,东边是美智子的气息;嗅西边,西边也是美智子的气息。整个东南西北,都是美智子的气息。
落入他眼里的,都是一团团毛线。这个骚娘儿,好狡猾啊。
李绍嘉在原地转了几圈,也决定不了继续追踪的方向。
还是龚破夭及时射来的一支木矛,为他指明了方向。
果然,沿着龚破夭所指的方向追了一会儿,李绍嘉就嗅到了美智子清晰的气味。
心里不得不服龚破夭。
而在龚破夭看来,这没有什么可服的。
他在老家打猎的时候,每每追踪野猪或其他野兽,他不是去嗅它们身上留下的气息,而是嗅脚印留下的气味。这气味极淡,不是有经验的猎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他龚破夭却能做到。野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到了他的鼻子,就可细分成几种。像头部的气息,是浓烈中带有一种火气;腹部的气息,则夹带着汗味;背部的气息,有种兽毛味;脚下的气息,比较淡,且带着一种阴气。
美智子虽然穿着军靴,但脚上的气息仍然穿靴而出,留于道上。
凭着这点,任她美智子如何转圈,如何走“之”字形,都无法迷惑龚破夭。
于是,龚破夭故意不紧不慢地追着美智子。
他相信美智子很快就会用完毛线。
但不时,龚破夭又会朝美智子投去一支木矛,逼迫着她开枪反击。
逃了几里地,美智子的毛线衣就一线不剩了。
继续脱掉内衣?
这已经多余。
她发现自己北海道熊式的方法,根本迷惑不了龚破夭。
不管她怎么跑,龚破夭的木矛都像指着她的梁骨。
而且,龚破夭不用枪,只用木矛,这使她很快就猜到他的用意——
龚破夭要活捉她。
想到被活捉,她的骨头就发寒。
他们捉到抗日分子,所用的酷刑都是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电棍电、用火来烙、用竹签刺指等等,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若自己被捉,他们会如何对付自己呢?
美智子不敢想。
说是不敢想,她仍然在想。
瘦猴子(李绍嘉)她倒不惧。以瘦猴子一下子就被她迷惑的情形来看,他还是个爱做春梦的小伙,本能的“色”心大于其他……如此而已。
她无法想象的是龚破夭。
所有平常用的酷刑,仿佛都达不到龚破夭的智慧。
在美智子看来,龚破夭会将你的心挖了出来又放回去,再挖,再放,让你在生之狂喜和死之恐怖中来回地穿梭,直折磨到你完全崩溃为止。
直到这时,美智子才后悔自己在龚破夭的面前与冈本表现出了情人般的亲热。
龚破夭的目的,显然是要从她的口里套出一些她和冈本私下里说的秘密。
正想着,美智子感到脑后一凉,赶紧低下了头,但仍然迟了——
一把飞刀已硬生生地将她后脑的头发削掉,是李绍嘉。
一缕缕秀发飘落,飘得美智子的心隐隐地发痛。
一直以来,冈本取下她的樱花结,深深地吻过之后,最喜欢的动作,就是伸手轻抚她的秀发,让她的秀发散落在他的脸上。冈本的目光就像春天的气息,沿着她的一根根秀发,如梦似幻地爬上她的头,沁入她的心底。
现在,一大把秀发被削掉了,美智子的心岂能不如针刺般疼痛?
回手打了两枪。
想再打一枪。
只听“嗒”的一声,仅有撞针的响,而子丨弹丨却没飞出去。
摸摸身上,子丨弹丨没了。
心下颤了一下,美智子不由得惶恐起来。
枪没了子丨弹丨,不就等于废铁一件。
若然赤手空拳地单打独斗,她相信自己对付瘦猴子尚可。
瘦猴子甩出的飞刀虽然狠,也很准,也是奔着她的秀发而来,但比起龚破夭的木矛,劲道却差了一截。
很显然,瘦猴子的功夫只有龚破夭的五成。
但这五成功力,也让她美智子感到自己只能勉强对付。
多了一个龚破夭,她无疑是螳螂挡车了。
逃吧。
赶快逃吧。
美智子不敢再学北海道之熊了。
朝着南宁城的方向,她飞快地狂奔起来。
龚破夭飘到李绍嘉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他的飞刀手法不错。
李绍嘉却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你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笑笑,龚破夭说道:“你削她的一半右耳,我削她的一半左耳如何?”
“没问题啊。”李绍嘉开心地答,已飘到飞刀插着的树身前,拔下了飞刀。飞刀是他们随身带的匕首。
“别答得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只能是一半,多了算输。”
“行。”李绍嘉爽快地答。
他知道龚破夭的这个提议,也是为了给自己出气。
很快,他俩就追近了美智子。
淡淡的星光之下,美智子的白影被看得很清楚。
等美智子跑到林子中的一处空坪时,两人的飞刀就同时出手了。
飞刀到处,便传来美智子“啊啊”的两声惨叫。
半边耳朵被削落,美智子痛入心骨。
但逃命的意念使得她不敢停留片刻,捂着血流如注的双耳继续狂奔。
捡起美智子的两半边耳朵,李绍嘉马上发现自己输了——
因为他的飞刀,削了美智子的大半边右耳。
美智子捂着双耳狂跑了一会,跑到一块崖石边,突然耳边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哗啦啦的水声本是很清晰的,但在她的伤耳听来,却是一片哗啦的浊音。
崖下是河。
竟然无路可逃了。
扶着崖石,美智子大口地喘着气,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绝望。
但求生的欲望,仍然令她的目光望向崖下——
崖上离江水就十几米。
啊,天助我也。
美智子不由得从绝望转为狂喜。
站在崖边,深吸一口气,美智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