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疤挑了挑眉毛:“估计你也不认识……那是一条真正的好汉,当今世上已经不多见了。不是我替他吹,港上除了杜三儿和肖卫东,我一个人也看不上……当然,大勇除外,咱们勇哥跟肖卫东玩的路子不一样。来,别光听我吹牛,说说你的案子,给大家解解闷。”
元庆偷偷舒了一口气,有门儿!看样子老疤认识肖卫东,至少他敬佩肖卫东,这就好办。
元庆打定了主意,先不说自己的案子,跟老疤套套近乎再说,没准儿胡乱这么一搅和,我能滑过去呢。只要滑过去这一关,晚上放茅的时候我偷偷找刘所……主意一定,元庆打起了精神,张口就来:“大哥,我的案子很简单,不值一提。刚才你说到肖卫东,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跟肖卫东住在一个大院儿呢,他弟弟肖卫国跟我是同学,现在是个画家,肖卫东对他弟弟那是没得说……”
元庆咽一口唾沫,刚要开始正题,南墙根下突然响起一个惊鼠般的声音:“元庆,真的是你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元庆一愣,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穆坤!
坏了,穆坤这小子坏了我的大事儿!他怎么一下子就喊出我的名字来了呢?
偷眼看看大勇,元庆发现大勇没有反应,依旧捏着下巴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元哥,你不认识我了?”穆坤在那边冲元庆不住地摇手,“我是穆坤呀,难道你忘了?咱们一起在木器厂干临时工,我被李师傅打了一板子,你帮我修理他……”“哦,是你呀,”元庆知道事情已经坏了,再装就真的成了“二逼”,索性跟穆坤打起了招呼,“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缘分啊。你犯什么事儿进来的?”“盗窃,”穆坤瞅瞅大勇,见大勇没有反应,急速地说,“我进来好几个月了,快要判了。”
“你叫元庆?”老疤突然站起来,猛地揪住了元庆的衣领,“勇哥,他叫元庆!”
“知道,”大勇淡然一笑,眼睛直直地盯着元庆,“他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别管,让他继续表演。”
“你妈了个×的,你‘尿’了是吧?”老疤抬起膝盖顶了元庆的肚子一下,“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轮不到你动手,”大勇用手指了指老疤,“坐下!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元哥,对不起啊……”穆坤的话还没说利索,就被老疤的一个枕头砸了回去。
元庆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我真他妈的傻逼呀,早知道这样,我直接跟大勇来硬的得了,我就不信在看守所他还敢杀了我。这下子倒好,我在这间号子里成了一个小丑……大勇用猫端详老鼠那样的眼神端详着元庆,慢条斯理地说:“继续表演啊,我还没看够呢。”
元庆抱起了膀子:“演完了,该你了。”
大勇点了点头:“那好。”站起来,两只拳头顶在一起,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还记得我吗?”
元庆点头:“记得。”
大勇靠近元庆,用一根指头勾起了元庆的下巴:“打人的感觉不错是吧?”
元庆歪头躲开了大勇的手指:“来点儿痛快的吧。”
“叫你嘴硬……呕!”老疤的脚还没接触到元庆,就被大勇抓在手里,猛地一提,老疤斜着身子飞出去,一下子撞在全福的屁股上,全福倒了,老疤倒了,马桶也倒了,屎块子浮在尿里,忽忽地滚。号子里发出一阵抽风样的喧哗,随即沉默——大勇横视四周,眼珠子血红。
元庆退到大勇坐过的地方,背靠着墙面,这样可以防止有人偷袭,盯着大勇的眼睛,一动不动。
大勇侧过脸,一面嘴角奇怪地矜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元庆,你知道我让过你吗?”
元庆不知道大勇在玩什么把戏,摇头:“不知道。”
大勇咬了咬牙:“我被你打得脑震荡,可是我没有纠缠这事儿,只想快点儿来监狱见你们。”
元庆不相信他的话,吹什么牛逼呀,都脑震荡了你会不纠缠?你进来那是因为别的事儿呢。从在看守所见到大勇的那天起,元庆就分析过他为什么进来,严打了,不讲是你这样有名气的混混,就是一般的小流氓也被“划拉”进来不少呢。少来这套!
“现在见着我了,你打算怎么办?”元庆悄悄捏紧了拳头。
“我没有别的打算,就想跟你算一笔账,”大勇往元庆这边慢慢地靠,“你过来,我跟你说。”
“你说你的就是了,我听得见……”话音未落,元庆就感觉自己的小腹遭了重重的一击!元庆没看见大勇给他的这一下子是用脚还是用拳头,他只知道这一下子的力道很大,就像被横空抡过来的一把大锤砸中了的感觉。元庆下意识地弯一下腰,刚要抬腿踢出去,后背上接着挨了一脚,元庆翻滚一下,直扑墙根的几把暖瓶,手还没触到暖瓶,大勇的脚又跟了上来,快得让元庆无法躲闪,这一脚直接踹在元庆的一面肋骨上,元庆的身子撞在墙面上,弹回来,迎面又撞上了大勇的另一脚!胸口一堵,元庆直接趴在了地上,眼前一片发黑。
刚才还热辣辣刺进来的阳光忽然变软了,有气无力地打在元庆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就像浮在晚霞中的湖泊里。
“老裴,裴元庆,老裴大哥——”走廊上传来梁川的喊叫,声音大得吓死驴,“裴大哥啊,你在哪个号儿?”
“操你娘的梁腚眼儿!”老疤爬起来,带着一身屎尿扑到了小窗口上,“梁腚眼儿,你他妈的嚎丧啊?”
“小子,别装死,”大勇蹲在元庆的头顶上,一字一顿地说,“慢慢来,只要我还活着,你,小满,都得死。”
“勇哥,管理员过来了!”老疤在门后急吼吼地喊。
“知道,”大勇伸手拍了拍元庆的脸,“是男人就不要对所长说什么,咱们的日子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