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1-18 08:21:21
前方那轮巨大的太阳不见了,身边飘着的云彩在变换颜色,红,黄,蓝,绿……最后变成了灰黑色。很多星星在元庆的眼前出现,一闪一闪,就像狼群的眼睛。我爸爸呢?我妈怎么也不见了?元庆想要让自己醒来,可是他醒不过来,想要喊叫,感觉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狼眼一样的星星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元庆嗅到了狼嘴里喷出的那些带着血腥和腐烂味道的气息……不对!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元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地掐住了,突然意识到梦境变成了现实,只是狼的嘴巴换成了人的双手!
刘铁泉的身体压在元庆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元庆的脖子,喉咙里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
元庆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捂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艰难,眼前有金花在闪烁。
元庆想要挣扎,可是他的四肢似乎不受大脑的控制了,麻木,无力,就像深陷泥沼或者被无数人摁住的样子。
很多双手伸了过来……这些手有的变成了拳头,有的变成了巴掌,有的变成了虎狼一样的爪子。
巨大的羞愤让元庆平添了无尽的力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挣开这些爪子的,只知道自己跳下床,死命地往南边的墙角奔,那里有一只拖把……一只眼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拳,眼冒金花的元庆在号子中间被几个人扑倒了,水泥台子上的一幕重新上演。
铁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风声就像一个巨人在冲着铁窗嘶吼,破碎的树叶随着风声狂乱地砸了进来。
有人在压着嗓子喊,捂住他的嘴,别让所长听见!
有人在狞笑,跟老子装社会大哥,砸不死你!
挣扎已经毫无意义……龙游浅滩、虎遇群狼、好汉难敌四手,这些乱七八糟的句子穿过元庆的脑际。
这一次元庆感觉到了,捂住自己脑袋的是一条泛着浓郁汗臭味道的毯子。
很多影像风一般穿过元庆的脑海,这些影像破碎不堪,元庆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他只看见这些影像全都衬在一块巨大的幕布里,那块巨大的幕布是灰色的,上面落满了灰尘,一些人在沿着幕布的边沿飞跑,嘴里嘶喊着什么,元庆听不到,他只能依稀分辨出有几个人是他熟悉的,大龙、表哥、穆坤、梁川、徐四海、德良……我要死了?一些身穿黑色长袍的人在追赶这些人,这些人灰烬一样在风里扬散……
就在元庆意识到死神即将降临到自己头顶的时候,脖子上的那双手离开了,一口气吸进去,元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史乃安一手举着一只马桶盖子,一手拎着一根拖把,发疯似的在水泥台子下面吼叫:“死人啦,你们知不知道!”
与此同时,铁门被打开了,刘所长疾步抢进来,直扑捂着脖子坐起来的元庆:“怎么回事儿?”
元庆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觉得自己刚才是在做着一个真实的梦,茫然地瞅着刘所长,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史乃安手里的马桶盖子脱手了,在刘铁泉的头顶上碎成了两半。
刘所长示意跟进来的一个武警将还要用拖把抡刘铁泉的史乃安拉出去,继续问元庆:“怎么回事儿?”
元庆不想回答,低着头往门口走,他十分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再呆在这个号子里了。
回想起十几年前同样是在这个监号被大勇痛殴时的情景,元庆觉得NO-7就是自己的“麦城”。
刘所长推着元庆的后背出来,叹口气,让元庆等在走廊上,自己回了大七号。
一只眼睛在一鼓一鼓地胀痛,元庆抬手摸了摸,感觉尽管这只眼睛没有遭到重创,但三天之后变成熊猫那是肯定的了。怎么会这样?元庆眯着那只“单眼”望着走廊灰蒙蒙的天花板傻呵呵地笑,他恍惚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这是“罪有应得”……娘的,我他妈什么岁数了,还跟一个孩子这样“制气”?我他妈什么经历,什么资历,什么“档次”?竟然还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条条大路通罗马,就算这个叫刘铁泉的孩子想要跟我过不去,我还至于那么掉价的跟他计较吗?有多少办法可以让他明白我是爷爷,他连孙子的级别都不到啊?元庆的脸红了,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妈的,真掉价啊……起先被人捂着脑袋打,后来跑了,半道儿挨了“眼炮”又被摁倒,太狼狈了。
多年以后,元庆在一个朋友的手机上听到这样的一个彩铃,是一个小女孩用当地话说的:
二锅(哥),你那个眼怎么了?
叫人“卯”了。
你怎么不跑?
跑了,“卡”倒了,抓回来又是一顿“卯”……
元庆怀疑这个彩铃是根据自己的这段故事改编的,里面的“二锅”应该就是自己。
也是在多年以后的一个冬夜,元庆从四川西部大山深处一个鱼塘边上的窝棚里揪出睡意朦胧的刘铁泉,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往他的头顶上蒙一条从垃圾箱里捡来的破毯子,然后看着自己的几个兄弟一阵巴掌一阵拳头地猛揍这个号称独狼的逃犯,心静如水。
日期:2010-01-19 08:40:49
元庆被送到了大三号,跟他一起过去的还有史乃安。
刘铁泉被押到了小号。据说刚去没过三分钟就被一个装神经病的老头儿咬去了一块头皮,从此多了一个外号,疤瘌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