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对杨端和下了最后一道明确的命令,便回到了自家队前等待渡河了。他知道,已经没有大事需要他亲自奔波了。夕阳暮色,大河滔滔金红,李斯凝望着连天而去的大河,心头一阵酸热,老泪泉涌而出……他终身期许的一代雄君,如何在最后几步硬是与自己走开了岔路?李斯啊李斯,究竟是你错了,还是皇帝错了?抑或谁都没有错,只是冥冥天意?抑或谁都有错,而又谁都必须坚持自己?李斯想不明白了。第一次,李斯的双手揪光了面前的绿草,手指抠进了泥土,放任着自己的饮泣,将无尽的泪水洒进了谁也不会看见的泥坑……若是皇帝与自己同心,李斯自信完全可以撑起皇帝身后的任何危局,纵然没有扶苏这般明君英主,李斯也不会听任自己一手谋划实施的帝国新政走向毁灭!皇帝陛下啊,你为何突然变了心性,从一个大气磅礴的帝王变得如此的褊狭固执而不可理喻?上天啊上天,你是要秦政一代而亡么?果真如此,何须天降英才济济一堂创出了煌煌伟业,却又要教它突然熄灭?上天啊上天,你也不可理喻么……
从平原津渡过大河,皇帝行营缓慢地推进着。
那时候,水势浩大的大河下游不可能有如此长度的大桥,要渡大河便得舟船之力。若是体魄健旺,渡河之劳自然算不得大事。然嬴政皇帝恰恰正在病势发作之期,又正逢夏日洪峰之时,渡河的诸般艰难可想而知。一过大河,嬴政皇帝的病势便无可阻止地沉重了。七月十三这一日,原本预定要渡过洹水。可是,赵高对李斯传下了皇帝的诏令:歇息旬日,相机北上。从赵高愁苦的脸色中,李斯觉察出了皇帝有可能的松动。陡然振作之下,李斯与杨端和亲自带着一支马队,越过洹水漳水,踏勘了周遭百里地面,最后选定在漳水东岸的沙丘宫扎营驻屯,以使皇帝养息治病。李斯的同时部署是:立即飞马咸阳,接太医令带所有名医赶赴沙丘;并同时派出百名精干吏员,分赴各郡县秘密搜求隐居高人名医,接来救治皇帝。李斯还有一个谋划,只要皇帝稍见好转,他便自请回咸阳处置积压政事,以使皇帝能宣扶苏南来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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