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道寒流突然从头顶顺着脊柱冲到了小腹,在空空如野,饥肠辘辘的腹中打了个盘旋,冰剑一般剜向了心窝。刺骨寒气迅速笼罩着全身,血液在霎那间就要凝固一般,流动得越来越缓慢,刮扯着血管壁一阵阵地痉挛。
陈沂生被冻醒了,他无助地拄着邵海山的手。
“老陈!你冷吗?”邵海山翕动着干涸的嘴唇,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不住了,赤着上身,不住地向阴凉的地方蜷缩。
“老邵!咱。。。。。。咱们得互相关心一下了!”不容分说,陈沂生将后背紧紧贴上了邵海山。
“老陈!你这身子。。。。。。太热!快拿开!”邵海山忍受不了,刚想将他推开,忽然一阵恶臭随风飘进了他的鼻子,“你瞧瞧你这身子,都臭成什么样子了!想熏死我?”
“我臭吗?你也不比我好哪去!”陈沂生提起手臂闻了闻,“不是这味啊!”他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把头探出了船舷。。。。。。
“老陈!你看什么?”邵海山随着陈沂生的目光望去。。。。。。
船上的战士们都被这股味道弄醒了。大家把目光一至投向臭源。。。。。。
小镇的码头竖着一杆旗杆。旗杆上倒吊着一具被截去四肢的赤裸女尸。夕阳下,青黑腐败的尸体随着猎猎风声来回激荡着。身上红黄的腐液从无数条紫红的伤口汇集到头顶,一滴一滴溅落在头顶下的红土地上。。。。。。
陈沂生放下了望远镜,绷紧了脸,不说话。邵海山急忙抢过望远镜仔细瞧了瞧。。。。。。“是在崖山救下的那个女兵。。。。。。”举着望远镜的手,就此一动不动。
陈沂生苦笑一声,扭过头去,把身子贴在甲板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要看啦!”邵海山痛苦地摆摆手,把望远镜丢到一边,贴着陈沂生的身子也慢慢躺了下来。“人都已经死了。。。。。。”
向这女兵的尸体最后遥望了一眼,众人又都躺下,睡觉的睡觉,抽烟的抽烟,就是没有说话的。
陈沂生眯起眼睛看着邵海山,欣赏着他平静而又冷漠的表情。
“老陈,给我一颗烟。”
“没有啦!最后那一颗还是从周小米那里抢来的。”
“烟屁股也行,至少要比这臭味好闻。”
“烟屁股也没啦!实在挺不住你就闻闻枪药,也能顶一阵子。”
“算了,我这里就剩下两发子丨弹丨了,还是省省吧!”说着,邵海山将两颗56式枪弹塞进了鼻孔。
“对了,那个女兵叫什么名字?”陈沂生问道。
“不知道。。。。。。你问这干啥?”
“不干什么,闲得无聊。。。。。。可惜了那女子,长得倒是挺水灵的。。。。。。”
“别打歪主意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再过一天你就回去了,到那时,你打算怎么解释你自己的这次行动?”
“怎么处理我那是他们的事情,用不着我操心!”老陈把头又歪向了一边,“可惜我活了二十多年,还不知道女人是个啥味。。。。。。”他心想。
汽艇一路疾行,过了武文元村之后,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前方出现了瀑布,汽艇无法继续行驶了。
最后一次监听了还在高坪深山密林中徘徊的越军电台后,陈沂生和邵海山轮流背着杨雪龙,率领残存的十几个人沿着河岸继续北行。
“老陈!你歇一歇,换别人搭搭手,要不一会儿打起摆子可够你喝一壶的。”
“不碍事!我还挺得住。”陈沂生擦擦头上的汗水,把杨雪龙向上用力提了提,“咱这些人里,能迈动步子的都背了人了,哪里还有人手可换?”
“排长!你就让我自己走吧!我。。。。。。我能坚持住!”杨雪龙趴在他背上不住地哀求。
“你给老子闭上嘴!奶奶的。。。。。。”陈沂生稳了稳身形,“。。。。。。脑袋烧得都抬不起来了,不要小命啦?”
“排长,我自己能走。”
“能走也不行,这是命令。”陈沂生喘着粗气说道,“你和我不一样,我回去左右也是个死。而你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将来就是咱二排的大梁。有你们在,我就是闭上眼睛走了也能走得安稳。”
“排长。。。。。。”
陈沂生若无其事地说笑着,可是心里却是一阵酸是一阵。他只觉得脖颈上被湿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溅着,有着说不出地难受。“奶奶的,这么大的人居然还象个小孩子似的尿猫尿。。。。。。”
脖颈被泪水淋了半天,却没有听到杨雪龙一声抽噎。老陈被他闹愣了。
“雪龙!你是不是哭了?”
“是。。。。。。”
“嘿嘿!你这哭法可和别人不太一样,怎么光下雨不打雷呢?”
“没什么!”杨雪龙迷迷糊糊一阵呓语,“咱们二排没有孬种。。。。。。”
“静静!”刚一进屋的齐瑞芳已经顾不得身边在场的领导和学生,抓起赵静那枯瘦无力的手,放声痛哭。
王政委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悄悄走出病房,最后离开的陈静轻轻带上房门。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让人看到多不好?”赵静倚在被子上安慰起自己的母亲,“我没什么事,医生说我最近太累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让妈好好看看!”齐瑞芳捧着女儿的脸,仔细观察着,就连女儿那双细细的弯眉都没有漏掉。
“没骗你吧?我真的没事!”赵静淘气地在齐瑞芳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孩子!都快二十岁了,怎么还这么淘气?”齐瑞芳破涕为笑。掏出手绢擦擦眼睛,说道:“可把妈给吓死了。哎!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不让妈妈跟你这么操心呢?”
“哎呀妈妈!”赵静拽着母亲的手,一阵地摇晃,“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你再这样,我以后还不让同学笑死?哪有上着学后面还带着家属的?”
“行啦!行啦!”齐瑞芳被女儿晃得一阵迷糊,边挣脱边说道:“妈这身老骨头都让你晃散架子啦!”看着女儿那娇小可爱的瓜子脸,心里顿时涌出阵阵的温馨,“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哎!妈这几天就给你好好补一补。”见赵静低头不语,齐瑞芳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这孩子,出门在外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妈妈!你不要在这呆得太久了,住两天就回去吧!爸爸的身体也不太好,也需要你照顾的。”赵静悠悠叹了口气,抓住母亲的手,紧紧地握着。
齐瑞芳的心里更加温馨,亲切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暗道:“我们家静静长大了,学会疼人啦!”想着,眼睛里一阵酸痒,泪水滚滚而落。
“妈妈,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呀?”赵静抓起手绢给她擦了擦,“象个小孩子似的。。。。。。我。。。。。。我生气啦!”
齐瑞芳被女儿那故作老成的神态逗得噗哧一笑,一切的忧郁尽在这笑声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妈妈!爸爸好吗?他这几天忙什么呢?怎么不过来看我?”赵静将头钻进母亲的怀中。
“忙什么?”齐瑞芳叹口气,说道:“还不是忙着部队那点事,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他干嘛这么忙啊?”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偏偏有个排长私自带队去了越南,说是给什么百姓报仇。这倒好,全军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个排长有那么大胆子吗?”赵静扬起头来,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母亲。
“你爸爸说,这个排长可不能小瞧了,他把越南搅得人仰马翻不说,还打掉一个精锐团的团部。”
“真的吗?你不许骗我!”赵静那精致菱角般的小嘴变成了“O”型。
“看你这孩子,我骗你做什么?现在部队里的主要领导正在讨论怎么处理这个排长呢!”
“他们想怎么处理?”赵静笑着问道,可是抓在妈妈手臂上的小手却不由自主轻轻紧了一下。
“还怎么处理呢!现在部队内部在这件事情的处理意见上就发生了分歧。你爸爸和那个师的师参谋长是一种意见。左政委——你左伯伯和那个师的师长又是另一种意见。要我说,就为了这么个小排长实在没有必要去得罪老部下老战友,该怎么办就怎么。。。。。。”
“哎呀妈妈!我是问爸爸是什么意见,你怎么总打岔?”赵静使劲晃了晃母亲的手臂。
“你这孩子,妈的手臂都快断了!”齐瑞芳挣脱“魔掌”,边揉着手臂边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心肝宝贝,“静静!你这是怎么啦?你和那个排长认识?”她一脸严肃地问道。
“什么认识啊!”赵静赶紧收敛心神,一本正经地道:“谁和他认识啊!只不过陈静的哥哥在那个排,人家不过是替陈静担心!”
“替陈静担心?”齐瑞芳沉吟一下突然问道,“你说的那个陈静是不是陈司令员的孙女?”
“是啊!”
“噢!”齐瑞芳笑着点点头。
“妈——妈!你干嘛这么笑?老实交待,你有什么企图?”赵静有些不依。
“妈妈能有什么企图?陈静的哥哥陈司令员不会自己问吗?”齐瑞芳促狭地看着女儿。
“妈妈!你快说嘛!求求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