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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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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马上离开,虽然这个年轻男人用刚才的动作明白地向他暗示了自己和柳溪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柳溪是他打电话约来的,就是这个李执一,也是冲着他来的,不能让对方觉得他缺少风度。他还可怜柳溪。她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却紧张得厉害。

应当把这次重逢变成一般的聚会。

“柳溪,这位李……啊,李老师,咱们去跳舞吧!”他很随便地说,仿佛他们三个原本就是为跳舞聚到一处的。

另外两个人赞成。他买了三张票,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公园深处的露天舞场。舞场上的人仍像去年那样多,灯火依然那样迷人,但他的感觉已完全异样了。

深夜11点钟,他在公园门外送他们上了回学校的末班车,到家后发现爸爸妈妈还在等他。他们什么也没问,让他吃了点夜宵,就躺下休息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柳溪和那个李执一;但是不行。这一夜,仿佛有一把很钝的锯子,一点一点地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割碎了。

星期天晚上他还是和柳溪在公园里见了面。两个人找到去年秋天的那条长连椅,坐下来。这一忽儿,他明白最痛苦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他是谁?”

“去年分到我们学院来的,省艺术学院的高材生。画画得很好,还出国展览过,舞也跳得好。”

“你爱他?”

“嗯。”

“他也爱你?”

“我想是的。”

` ……“”阿峰我对不起你。“

内心深处又刀割地疼起来。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站起跟姑娘告别。

“再见,柳溪!我祝你们幸福!”他说,握一下她的手,马上松开了。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永别。而他像那天夜里在634 高地上坐等黎明一样,到底坚持住了。

一个星期后,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云霞。

云霞是妈妈当年最得意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分到市教育学院教音乐。上官峰一天晚上从外头回来后在家里见到了她。他惊讶地发现,四年不见,云霞已经出脱成一个成熟饱满、无论相貌还是风度都无可挑剔的丽人。

妈妈让他们坐在一起谈起来,她去给上官峰弄吃的。原来云霞对他在战场上经历的一切都很了解。说到634 高地之战,姑娘眼里竟涌出了泪水。

他的心被感动了。沉默了一分钟,两个人的谈话变得愉快起来。

“阿峰,明天我们单位有包场电影。我这儿多一张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看。”告辞的时候,姑娘把一张天蓝色的入场券放到茶几上,不好意思地说,一瞬间双颊像火烧云一样红了。

一个星期后他们关系已明确下来,父母很满意地看着两人成双成对地在家里出入。云霞也许很小就悄情爱上他了,今天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显得非常满足和快乐;他对她也说不出什么不满意,云霞是那类小鸟依人的女子,漂亮,聪明,温柔,日后会成为妈妈那样知书达理而又贤惠善良的妻子。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新关系却一直没能激起他生命深层的热情。一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想明白了:这就是婚姻。‘“柳溪是一定要离开我的,”他想。“我几乎什么都经历过了,而她还刚刚开始经历。外面的世界很大,她只有走过长长的一段路才会理解和珍惜我曾经对她有过的感情。她需要的是经历,我需要的却是结婚。……云霞却不同,她读过大学,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与我具有同样的渴望。我对柳溪的感情是爱,对云霞的感情却出自结婚的愿望。后一种感情之所以显得平静,恰恰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能够得到它√因此从第一天起,我和云霞的关系就是牢固的,不容易被改变的了。”第十三章

一个秋雨沥沥的夜晚,上官峰的愿望实现了。

重新醒过来时,表针已指向凌晨一点。

首先他听到的——不,用全部生命被动地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沉而博大的宁静。它来自这个辽阔的雨夜,又似乎来自那个使雨夜成为雨夜的本源之地;它既是空旷的,包容了一切的虚无,又为全世界的风声,雨声,为窗外风雨中树木的摇曳,为一辆刚刚驶回来的汽车马达的越来越响而后突然停息的轰鸣所充满。在这样一种无处不在而又渗透于一切之中的寂静里,他意识到了身边那个姑娘的存在。她半裸着脖颈和一只丰腴的肩,非常随便地酣睡着,红润的脸颊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微笑,轻轻地均匀地打着鼾。上官峰猛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儿?我身边躺的这个姑娘是谁?

……“他想起来了,身边的姑娘是云霞而不是柳溪,”我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刻,今天我等到了。……我的生命中已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那个近来他一直回避的问题清楚地浮上了脑际。

“我应当选择去哪儿呢?……我已经成了云霞的丈夫,我对她的生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不久就会完成法定的婚姻手续,不管如何我档案上的年龄都已经二十二岁了。……既然我已离不开部队,就应当从部队调到省城的陆军学院。我们将像别人一样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一个儿子或女儿,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我们的生活中也会充满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以及所有小家庭那样的呢呢喃喃的幸福,年复一年,安安静静。直到有一天,我发觉自己已到了耄耋之年。……”

他的思绪就在这里打住了,上官峰心中一抖。只要他选择了陆军学院,他的一生就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排好了。

这很可怕。

“我日后的生活中会有许多个这样的夜晚吗?会的。……这淅沥的细雨,夜半三更突然的清醒,这充满整个世界的风声雨声树林的摇曳声,这睁开眼就能望见的一块被灯光映照出奇怪图案的窗帘布,这无边无际潮水般涌上心来的寂静和孤独。……这就是和平。”他一字一字地咀嚼着最后的结论,并不感到吃惊,“我的生活中不会再有公母山战争期间那样激烈的、动人心弦的精神活动,尤其不会再有634 高地之战那样的生死考验,我将混人世界上那些眉目不清的人们中间,消失掉……”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634 高地之战真正给了他什么:自从有过那场战斗,像今晚这样的和平生活他已经不能接受了!

不去陆军学院就必须留在部队,也就必须回答藏在心底的另一个问题:在和平环境下做一个随时可能去参加边境战争、过后又会被人们遗忘的野战部队的军人是否真值得?

望着那块被路灯光映照出奇怪图案的花布窗帘,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正被一支渐渐燃起的烛光照亮了。

“和平时期的军人。……你惧怕的是什么呢?不是战争和死亡,而仅仅是被人们遗忘。……其实遗忘是很自然的。你们用青春和生命保卫了这个民族的和平生活,也就使人们忘记战争和军人有了前提和可能。你能让他们遗忘你,你就有了了不起的价值。这似乎是荒唐的,却是真实的,因为被遗忘和牺牲一样,都是和平时期军人的命运。……不仅刘有才和葛文义他们会被遗忘,634 高地之战会被遗忘,我们这些活着的军人——军长、师长、团长,还有我自己——也是会被遗忘的。你活着,就已经知道已被遗忘了。……然而你和那许多人一样,是被遗忘在这个民族的历史中,你就是构成历史的骨骼、筋肉或者血液。于是,只要这个古老的民族还在这块国土上骄傲地生息、繁衍、发展着自身的文明,你就没有被真正遗忘。……”

四个月之前,全营从黑风涧奔袭632 高地地区时,他在敌人的炮火下没有解决的一个问题,也清楚地浮上脑际,并且突然有了答案。

“战争和死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事物呢?在当时的环境下,我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今天我才明白,战争和死亡并不就是它们自身。战争和军人的牺牲代表的是它们自身之外的另一种事物:一个民族的和平和对于和平及其尊严的渴望。……

正因为渴望和平,你才必须进入战争,走向和穿越死亡。

“我会再次走向战场。……我可能牺牲在下一场边境战争中。

……但我今天是异常清醒地决定回到战场上去的。……真正的原因是,即使牺牲和被遗忘加在一起,我也不能不承认,在当今社会的多种职业中,军人这种古老的职业仍是最崇高的和动人的一种。…“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他的最后决定,还是他终生的决定。

一个星期后,他的假期结束,就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回到部队去了。尾声

八年后一个春日的中午,又有一小队军人登上了位于南部边陲的634 号高地。

领头的是某集团军军长江涛。其水是L 师师长刘宗魁。再其次是该师工兵营营长上官峰。

他们在荒颓多年的主峰上停下来,久久地凝视着国境线两侧广大的、被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覆盖的土地。

他们身后的山下,是整整一个营处于待命状态的工兵。他们的任务是,等高地主峰上的军长一声令下,便开始运用各种机械,在公母山、翡翠岭、天子山地区排雷。使它们成为一个两国边民可以自由行走、进行贸易和交往活动的安全地域。

八年过后,江涛鬓边已有了几根臼发,神情中却多了将军的沉着和威严。他终于从公母山和天子山地区收回视线,转身看了一眼刘宗魁,说:“老刘,开始吧——!”

八年过后,刘宗魁明显地发胖了,原来塌陷得厉害的两腮鼓起来、红通通地像是要喷火。以至于江涛每次见到他总要想道:这几年刘宗魁过好了,自从公母山之战后他与那位烈士家属结婚,有了妻子和女儿,好像成了另一个人。

刘宗魁身边站着上官峰。八年后上官峰完全长大了,不仅出人意料地成了个彪形大汉,还长了一瞬乱蓬蓬的络腮胡子。当年攻下634 高地主峰的那个上官峰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通知部队开始行动!”刘宗魁对上官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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