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多耶也笑道：“其实，我们早已见过两位……不，是三位了。”说着，回头看了看我。我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微微躬身。

赵无极在一边脸色铁青地做深呼吸，也没搭理萨多耶，叶芊雪便问道：“两位大人什么时候见过我们？”

萨多耶笑道：“就是当日你们去保护赖诗仙的时候，两位作战勇猛，实乃仙界的栋梁之才啊。”

我心中一动，插嘴道：“两位夜叉……大人，不会是当时被抛进虚空的三个夜叉之中的两位吧？”当日里有五个夜叉出手，被干掉了俩，还有三个被闻化他们扔进虚空里去了，不知道生死，也只有这三个是可能见过我们的活口了。当然，还有可能有变幻了外貌混在西区防卫队里的夜叉，但是我觉得事情不简单，便大胆冒了他们一句。

萨多耶和摩罗耶都同时回头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头道：“妖怪界难怪最近可以这般风生水起，原来有这样的人才。”顿了顿，也不理我小声的嘟囔“妖才，是妖才，哥们我不是人……”，摩罗耶点头道：“不错，当日里我们正是那三个夜叉之二。”

猜测是一回事，事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见两个夜叉承认，顿时扯出了无数庞大安排的一条线索。我吞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叶芊雪和赵无极，不由得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么说……这么说……佛界，闻化他们，是，是和仙界，一起谋划了……那个什么……”

萨多耶和摩罗耶似乎很享受让我们吃惊的快乐，呵呵笑道：“不错。那场刺杀赖世迪的戏码，就是仙佛两界一起导演的。不然，你以为闻化大师他们就能这么凑巧，刚好赶在你们生死一线的关头来救场？”

我心里道，我就说嘛，这救命稻草来得真是太巧了，我还一度以为自己洪福齐天来着，没想到是人家早已安排好的。不过闻化这老和尚还说什么扔到虚空里去，就再也捞不回来了，扯淡，人家不好好地回来了？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也是扯淡，这牛皮吹得，呜啦呜啦直响呢。现在再想想，也怪不得闻化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夜叉，合着早就知道内幕啊。

萨多耶接着道：“而且，要不是仙佛两界联手行动，我们夜叉又如何能得到仙界的金光穷奇佩？又如何能带着极陨特种部队和一门硕大的红莲炮到仙界，还一路跑到西玄门？”我点了点头，我就说，带着这么大一件凶器上仙界，居然一点没遇到阻拦，直接杀到了西玄门，要不是仙界故意放行，那仙界的防御也太差了点了。

“那么，你们怎么会和修罗界在一起的？连极陨这种修罗界顶级特种部队都好像听命于你们？”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便立刻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一时间，我也顾不得自己还带着一个赖文文，要偷渡出仙界了。

两个夜叉对望了一眼，沉吟了一阵，互相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然后摩罗耶才道：“也罢，说出来，倒是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们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原来，早在三百年前，仙佛两界便已经开始了这个计划。在佛界所隶属的八部众里，相对而言和阿修罗关系最好的，就是夜叉了。于是，在一系列的安排下，萨多耶和摩罗耶成功地率领几个夜叉，在修罗界定居了下来。然后，以他们两个出类拔萃的能力，以及出众的头脑，经过了无数考验后，得到了修罗王的深切信任，逐步成为修罗界的智囊。

在他们两个的帮助下——或者说是在仙佛两界的指示下——修罗界的经济、军事等方面，都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发展。两百年后，萨多耶和摩罗耶已经成为修罗界举足轻重的角色，几乎是说出来方案就能得到通过，修罗王对他们言听计从，下面的各级阿修罗们更是对他们敬重有加。

原本他们的任务还将进行下去，照安排，下面就将逐渐说服修罗界放弃闭关锁界的政策，让仙佛两界从经济文化两方面来进行渗透，再过个几百年，修罗界就会在各方面依赖于仙佛两界了，也就再也硬不起来了——这就和当初我们制定的对修罗界的方针类似——按照他们的讲法，这叫“和平演变”。

但是，妖怪界反应堆阵法的出现，以及各界谈判会的召开，让仙佛两界看到了一个一举彻底摆平修罗界的机会，也就可以省下很多的时间，以及无数的人力物力来。

于是，萨多耶和摩罗耶带领几个夜叉，暗中随同比劫等阿修罗来到仙界，只不过这种把阿修罗们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亲身犯险”，其实早在仙界的安排之下，所以他们的偷渡完全是一帆风顺。不怎么会动脑子的阿修罗们，有了两个智囊的协助，立刻在前期的私下接触中树立起一番崭新的形像，但是却没料到，这种形像是被故意树立起来的，用来挑起各界对于修罗界的反感和警惕。

而刺杀赖世迪一事，则是一个计中计，就像我分析的那样，表面上是让阿修罗们有一个反咬一口的机会，同时也讨好了阿修罗，让他们更加放心，但实际上是更加加深了各界对他们的忌惮。

而后的谈判会上，修罗界在两个夜叉的故意授意之下，显示出强硬蛮横的姿态，最终导致了各界齐心协力地整治他们。而头脑简单的阿修罗根本没有怀疑两个夜叉是故意整他们，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两位，等同于修罗界的大脑，一切都是对的，是不会出错的，要错也是其他各界的错。

而这一番的作为，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首先是挑动修罗界退出谈判，有了联合制裁修罗界的借口；其次是也算计了我们妖怪界，用修罗界来逼得我们和仙佛两界达成共识，省却了无数三界针锋相对的麻烦。最后则是成功挑起了阿修罗的怒火，从而得到怂恿他们前来搞恐怖袭击的机会。

他们这次带领极陨特种部队过来搞袭击，也是一个连环计。目的有几个，一是乘机做掉修罗界的王牌特种部队，二是把修罗界的最强武器红莲炮拿一个样本回来，三是更加坚定各界从严从快地制裁修罗界，四是两个夜叉也可以功成身退，借此机会回到仙佛两界来。

萨多耶也摩罗耶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修罗界被各界联合打压已经成为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过不了多久，整个修罗界必将遭到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重创，到时候仙佛两界再去扶植一个傀儡上台，修罗界这个不安定因素便彻底消停了。因此这两个特派员已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更何况修罗界要是一乱，他们也有危险，而且这三百年来，他们所掌握的关于修罗界的一切详实资料，也需要给仙佛两界带回来。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西玄门事件。

原本在仙佛两界的计划里，西玄门正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地方，只是，本来应该只有赵无极带领赤虎军过来做炮灰，但不料却多出了我和叶芊雪等几个妖仙而已，不过结局依然是没有改变，而且，恰恰又是我，做了一个证妖。

“你是说，赤虎军是被安排好牺牲掉的？”赵无极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摩罗耶却是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赵无极，道：“那，赵将军，请问，你为什么会带着赤虎军到这里来呢？”

“我……我……我是父帅突然让我带一队赤虎军到西区检查防卫，以确保签字会的安全……”赵无极越说越小声，最后有点喃喃地道：“可是，东南北三方也都有天将带队过去……可是……父帅他……”

萨多耶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赵公明元帅的黑虎军，正是暗中帮助我们把红莲炮运送上仙界的人马啊。”

赵无极浑身一震，再也没有说话了。在他身边的叶芊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说话。赵无极低着头，呆立了一阵，长叹一声，猛地抖了抖肩膀，甩掉了叶芊雪的手，向两个夜叉拱了拱手，又向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急飞而去。

“无极……”叶芊雪看着赵无极飞去的身影，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而我这时，却看见两夜叉相视一笑，不由得心里一动。要知道，这样重大的机密，其实根本不应该对其他人说，更不要说还有我这么一个妖怪在场。但是这两个夜叉却详细地讲述了仙界的谋划，按说，以他们能做修罗界最高智囊的经验和能力，绝不应该是一时大意。而夜叉作为佛界的附属势力，他们这种故意的泄密就很值得玩味了，毕竟在他们的叙述中，仙界是完全主导了这场浩大的演出，佛界只是配合而已。而且就这么说一说，赵无极看上去就已经在心里被打开了某些缺口了。而我这个妖怪就更加特别了，把这种消息带回妖怪界，妖管委会有什么反应？别的不说，对仙界的提防恐怕是会更加深了些吧。

——佛界，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果然，萨多耶和摩罗耶见赵无极远去，就根本不在乎我这么一个形迹处处可疑的妖怪，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跟我敷衍了几句，还邀请我去佛界做客。

“苏先生是吧？你是要出关么？”最后摩罗耶问道。

“嗯……啊……对，我和喝醉了的老王，有急事要回妖怪界，却不料在这里碰到这么一场恐怖袭击。”我看了看这么折腾都没醒的赖文文，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扯到底了。

摩罗耶倒是彷佛根本没注意这些破绽，反倒对于我讲的，这仅仅是一场“恐怖袭击”的说法，感到非常满意——其实我又能怎么说？且不说我身份特殊，位置敏感，就是我大肆宣传，也没有什么用，毕竟这里一个证人都没有了，全都死了个干净，只有我和叶芊雪，还有赵无极以及老王。赵无极现在不知道跑去干嘛了，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有天大的不满，肯定最后也被压制下来了，而叶芊雪这种玲珑剔透的主，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而老王……老王他还在么？好像已经趁乱跑回去了吧？

摩罗耶对我点头道：“那好，也不耽误苏先生正事了，我们要在这里等待接应，以及看护红莲炮，就不送苏先生了。一路走好。”

我连道不敢，和两个夜叉拱手作别。这时，叶芊雪飞了过来，深深地看着我一会儿，拉起了我的手，一番欲言又止。萨多耶和摩罗耶轻轻一笑，双双落到红莲炮旁去了。叶芊雪看着我，向我靠近了些，轻声道：“南坡，你赶紧走吧，等下来得天兵多了，就不方便了。只是，这次你去了，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你……你……你要，好好的。”

我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紧了紧握住叶芊雪的手，道：“嗯，好的，你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有缘我们还能相见的。还有，你，一定要幸福。”

叶芊雪的泪水突然挂了下来，一滴滴的，彷佛落在我心上。

我抽回了手，猛地转过身，夹着赖文文，催动起逐浪环，瞬间飙出了西玄门。我没有回头，但是在耳边，在我的心里，却一直回响着叶芊雪带着哽咽的话语：

“你也是。”

“一定要幸福。”

《妖怪记事簿》第二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