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8-4-16 13:55:19
【三一二】舅爷相拼
孝成皇帝建始三年(公元前30年)
春,三月,赦天下徒。
秋,关内大雨四十馀日。京师民相惊,言大水至;百姓奔走相蹂躏,老弱号呼,长安中大乱。天子亲御前殿,召公卿议。大将军凤以为:“太后与上及后宫可御船,令吏民上长安城以避水。”君臣皆从凤议。左将军王商独曰:“自古无道之国,水犹不冒城郭;今政治和平,世无兵革,上下相安,何因当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讹言也!不宜令上城,重惊百姓。”上乃止。有顷,长安中稍定;问之,果讹言。上于是美壮商之固守,数称其议;而凤大惭,自恨失言。
上欲专委任王凤,八月,策免车骑将军许嘉,以特进侯就朝位。
张谭坐选举不实,免。冬,十月,光禄大夫尹忠为御史大夫。
十二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其夜,地震未央宫殿中。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杜钦及太常丞谷永上对,皆以为后宫女宠太盛,嫉妒专上,将害继嗣之咎。
越巂(xí)山崩。
丁丑,匡衡坐多取封邑四百顷,监临盗所主守直十金以上,免为庶人。
——《资治通鉴》中华书局版第960页
大汉帝国到现在一百七十年了,承平日久,颓态尽现。
成帝建始三年,关中大雨,连绵的秋雨下了四十天,那时地球可能比较凉,雨水也可能多。
一个恐怖的消息在长安城中像惊雷一样掠过,滔天的洪水就像美国大片《彗星撞地球》里一样,像一面墙涌向长安。
“百姓奔走相蹂躏,老弱号呼,长安中大乱。”尽管中国什么都是“古已有之”,但是公共危机处理机制却好像没有。皇帝刘骜召集大臣在皇宫前殿商议,老百姓已然顾不上了,但是皇亲国戚朝廷官员还是要应对一下的。
大将军王凤拿主意了,他让太后和皇上(注意两者的秩序)以及后宫上船,其他吏民上城墙。
王国舅的这个这些主意我不知道能不能落实,长安城中可有船乎?如果仅有几只公园里的小船,我看不如上城墙来得踏实。
在恐慌中,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应该会得到群起的响应,大家都认为王舅舅的话不错,不料,有一位王老舅阻止了这次抗灾行动。
这位王老舅叫王商,和王凤的弟弟同名,这位王商的父亲王武是汉宣帝的舅舅,王商和宣帝同辈,应该是刘骜的表叔爷。大家都是国舅级人物,都有说话的权力。
老一代国舅王商说:“即使是无道之国,洪水也不能冒顶淹城,何况今天是和平盛世,和谐社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洪水?官家这时不能发布上城墙避水命令,否则社会治安会大乱的。”
王商的判断没有错,但是他的依据不科学,什么“有道”还是“无道”,洪水难道还有道德标准?不过根据常识,北方的城市尽管也希望傍水而筑,但一般会选择高地筑城,况且那时还没有一百多米的大坝,所以滔天洪水把城郭来个醍醐灌顶或者提壶灌顶那是不可能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时间是检验谎言的不二法门,尤其是大洪水,不来就是来不了,不像禽流感,你不能判断它什么时候没有。
皇帝不用上小船躲避滔天洪水,对表叔爷大加赞赏:“临危不惧,力挽狂澜,……”好使的形容词全部掏出来了,这些形容词本来应该和“大将军、大司马、领尚书事”这些官衔连在一起才对,但是大将军大司马领尚书事王凤听来,都得马上自己翻译成对应的贬义词,王凤每听到一次,脸红一次。“而凤大惭,自恨失言。”——刘骜还很年轻,说话并不知道顾忌,他赞美表叔爷是出于真心,并不存在嘲讽舅舅的意义,要说起来,王凤同学还是知耻的,人品还不是太下三滥。
不过权力场上,人性都会趋劣,王商过了一年,担任丞相,成了王凤在朝中的劲敌,王凤自然就会从“自恨失言”转为恨王商多嘴。
王商是接替匡衡担任丞相的的。匡衡下课是因为他“多取封邑四百顷”,这个错误邑和今天的领导干部住房超标一样,平常不是问题,挑你毛病的时候邑是问题,小错诎相,这是帝国政治更坏的一个标志,尽管匡衡不是什么社稷之臣,但必竟是出身平民的读书人,是一种政治象征。成帝把匡衡换成王商,都是外戚,给天下及士林的信号不是很友好。
我们看不出成帝起用王商是为了制衡王凤,但是王凤却感觉王商碍手碍脚。低段位的权臣,不善于营造表面的五湖四海民主气氛,反而以为大权小权尽搅于自己家人手上才够威,才够飙,王凤看到群臣不怎么佩服自己,于是就想办法找对手强扳腕子,希望通过搞垮强大的政敌在朝中立威。琅邪太守杨肜与王凤是亲家,治郡无能,丞相王商查办他,王凤为亲家求情,王商没有朝理,王凤终于忍无可忍,安排党羽耿定举报王商。
耿定的这份举报材料成帝刘骜看得津津有味,报告是这么写的:“王商这个人很黄很暴力,和他父亲的丫环有一腿,和他老师的女仆有一腿,和他妹妹也那个,他还挑拨女奴谋杀亲夫……”刘骜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报告,直看得喉咙发紧,血脉贲张。
王凤回头用皇帝,报告您看过了吗?皇帝这几日天天在回味报告的细节,听王凤一问,马上回答:“写的好!写报告的这家伙叫……耿定,可以让他……”
王凤打断:“提拔耿定的事不急,咱们是不是研究如何处分王商?”
刘骜一愣:“提拔耿定?处分王商?为什么?”
王凤:“陛下刚才不是肯定了这份报告吗?”
刘骜:“那为什么要提拔耿定呢?这份报告写的虽然好,但是,嘻嘻,我觉得他写的还不够生动具体,让他发挥一下创作才能,再详细写写。写到我满意了有赏,提拔嘛,因为他写了很黄很暴力的东西就提拔他,这样不合适吧?”
王凤这时发现皇上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于是再次强调:“您既然肯定了报告,就应该根据报告指控的事实处分王商,撤他的职,罢他的官。”
刘骜也意识到频道错了:“舅舅,我觉得表叔爷挺有生活情趣,满热爱生活的,而且那个,嘻嘻,哈哈。处分?就为这点事?舅舅,您老是不是那个了,嫉妒人家啦?”
王凤坚持要办王商,“天子以为暗昧之过,不足以伤大臣。” 凤固争之。
刘骜拗不过王凤一再坚持,下诏收了王商的相印。
王商被免了丞相三天,发病,呕血身亡。王商的子弟亲属,也是分布在朝廷的各个部门,王凤把他们全部赶出了京城,到基层锻炼下下——这次新老国舅对练没有血肉横飞,算是很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