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一晃手,“云谣的事,许部长费了不少心思,我还没找机会谢他。这周你帮我安排一下,咱们一起跟他聚聚。”
朱志白瞬间脸泛红光,爽快地应道:“好,我来安排。”
“去申城吧,我正好去接一闻的父母过来。”
华灯初上,青龙阁门前停满轿车,在霓虹灯光的照射下,静静折射酒店兴隆的生意。
顶层最隐蔽的包厢内,主客已经酒过三巡,罗辰正殷勤地为邓琨点烟,昨日广云市政府协调会上的那股傲慢劲荡然无存。
苏炳昌小心翼翼地陪坐在邓琨右侧,时不时陪笑奉承两句。
坐在苏炳昌另一侧的孟谨行,好整以暇,抽烟喝茶,不问不说。
邓琨白天接过马永明的一个电话,得知孟谨行一早就去见了刘战,这使他对晚上要说的话不得不多了一份谨慎,眼看罗辰多次暗示,他都只当没看见。
孟谨行一上班就不动声色分了冯辉的权,又让周树民到鲲鹏抓了人,脸都没在拆迁户面前露一下却轻易地赢得了口碑,又抓牢了权力,令邓琨对这个一直想用又不敢重用的年轻人又多了一重理解。
当然,在孟谨行见刘战以前,邓琨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担忧,他太了解官场的结构了,只要上面没人撑腰,孟谨行再怎么翻腾依旧屁都不是!
冯辉是刘战亲自放到广云的干部,如果刘战对孟谨行有足够的信任,何以要放一名与孟谨行在观念上有很大不同的干部进来?
邓琨认为,孟谨行的私自出境,为他自己的仕途埋下了地雷,刘战对他失去了信任。
但是,今天马永明的一个电话,令他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至少,在旧城改造这件事上,刘战可能并不支持冯辉,否则刘战不可能特意叮嘱马永明,下面的事让下面自己去干,不要乱加干涉。
席至一半,邓琨就已经作了决定,要单独和孟谨行谈广云的旧城改造工作,而不是在席上当着苏炳昌和罗辰的面。
席散时,罗辰见邓琨颇有几分醺意,便建议去洗个桑拿散了酒意再回,邓琨欣然同意,并点明要孟谨行作陪,竭力让其他人先行散场。
孟谨行让潘平作了安排,陪着邓琨一起去了罗马水世界。
当二人裹着浴巾进入桑拿房坐定时,邓琨完全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一边往炉里浇着水,一边随意地问:“听说,你不同意由鲲鹏进行二级开发?”
“市长从哪里听说的?”孟谨行笑着说,“我是建议按程序走。”
邓琨将木瓢扔进水桶,转身到孟谨行身边坐下,手掌在身上来回搓着,“鲲鹏在一级开发上替你们扔了不少钱,二级开发如果按程序走,他们就成慈善机构了,你觉得这可能么?”
孟谨行双手撑开在坐凳上,闭着眼道:“市里如果准备将二级开发作为市级开发项目引进,我们这边肯定听指示。至于鲲鹏在一级开发上扔的钱,我如果没记错,当时签的协议是代建,这钱一分不少是要还的,广云可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邓琨双眼一眯,暗骂孟谨行鬼精,这太极推手是越练越纯熟了,便宜要占,风险却是一点不肯担。
“这话哪像是个市长说的!”邓琨道,“这么大的改造项目,你要是向银行贷款都不一定能贷到足够的钱,就算让你贷到了,利息都能把你压得透不过气来,你居然说得眼皮都不眨一下。”
孟谨行睁开眼冲邓琨笑道:“这种事,周瑜打黄盖,谁也没逼着他不是?”
“你还真把人家企业家当慈善家了!”邓琨瞪他道。
“市长,别说这事不是我定的,就是我定的,我也不可能站在他们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是吧?”
邓琨忽然觉得桑拿房闷得厉害,站起来道:“我去外面冲一会儿。”
“我陪你?”
“不用。”
孟谨行目送邓琨,又缓缓闭上眼睛,他觉得现在的温度很适宜。
邓琨于一刻钟后返回,重拾话题,“旧城拆迁后寸土寸金,交给鲲鹏开发的确不太合适。我看,你们不如把位于塘营沟那片地盘活一下,实现一下共赢。”
塘营沟位于广云南片,是广云的四个平原镇之一,历来以水稻种植为主业。近年来,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日益增多,塘营沟大量土地被抛荒,粮食收购已连续多年出现负增长,广云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促进农业生产的扶持政策,却一直没能收获良好的效果。
邓琨抛出这个建议,表面看来是为塘营沟找了一条生路,但孟谨行却清楚记得,在他回来上班第一天看到的文件中,有一份关于机关旧改南迁的方案,塘营沟正是其中一个选择地。
他的神经一下警觉起来,睁开眼问:“市长的意思是?”
邓琨并没有察觉到孟谨行的内心想法,“塘营沟拖广云经济后腿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这么一天天下去,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推进城市化发展,让鲲鹏去做开发,正好可以和东片区域连动。”
孟谨行站起来,拿了木瓢舀了水,朝桑拿炉内的石头上慢慢地淋上去,滚烫的石头与水一接触,立刻发出“滋滋滋”的声响,水雾瞬间蒸腾起来,飘飘凫凫的隔在他与邓琨之间。
“这么做的话,规划需要重新调整。”他道。
“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邓琨轻描淡写道,“以广云现在的财政,根本不具备对塘营沟的开发能力,我建议你考虑一下,一次性出让千亩以上,让罗辰去搞规模开发。”
孟谨行背对着邓琨,木瓢中的水还在缓缓地往下淋。
邓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相信他不可能拒绝这么划算的项目引进,只要鲲鹏把项目建起来,孟谨行就拿到了显而易见的政绩,这绝对比他过去搞农业的想法更能见成效。
邓琨顿了一会儿,双补充道:“企业始终是企业,你要让他们看到效益,否则这帮人撂起挑子来也是相当不讲情面。咱们出让土地也跟做生意一个理儿,薄利多销嘛,他们要是肯一次性拿个上千亩的,就不妨把出让价格定低点,关键是要把城市形象提升起来!”
孟谨行的嘴角往下拉了拉,回身将木瓢放回水桶,拿了毛巾在身上不断地搓着,“这事儿我们讨论一下吧。”
邓琨瞟他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苏炳昌早替邓琨安排了当晚住的酒店,但从罗马水世界出来后,邓琨坚持要回都江,并没有留下来。
孟谨行目送邓琨的专车绝尘而去,一个人踏着月色,散步回到宿舍。
次日大清早,朱志白就来敲门,拉着他一同出门晨运,二人沿着中心广场一路跑去,聊起昨晚的酒局,谈到了邓琨的那个建议。
“这事儿得三思!”朱志白加重语气提醒孟谨行,“外面传言不少,说罗辰跟都江那边有协议,来广云接手旧改的一级开发,就是冲着塘营沟的地去的。”
“哦?”孟谨行接道,“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过?”
“说了是传言,我是怕你不信。”朱志白道,“前段时间,罗辰在冯辉的办公室进进出出的,又一起到塘营沟去了多次,应该是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
孟谨行放慢了跑动速度,轻喘着说:“南迁塘营沟的建议是谁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