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三喜从大贞子的园里出来,总要沿着芦青河堤向前走去。他家的责任田也在河边上。
这是一片片肥沃的土地。庄稼长得好极了,比去年好——明年还能更好吗?庄稼人总会说,是的,一年好似一年的。快收获了,谷穗儿变得很低,玉米秸上的每个棒子都显得十分沉重。高粱穗差不多红透了,月亮下看得很清楚。三喜家的田里有谷子,有玉米,有高粱,还有几垄黄烟。
土地承包到个人手中,土地就变得美丽了。人们用力地耘土,土像梳过的头发,乌油油。你耘两遍,他耘三遍,耘四遍的也有。竞争的结果,就写在庄稼上。快收获的时候,欲望涨满起来。真正的庄稼汉将遗憾悄悄地咽进肚子里,把希望坚定地留给下一年;也有的把手伸长一些,伸到了邻人的地垄里。这些全不稀奇。
三喜从河堤上下来,惊跑了藏在草中过夜的兔子。河边野椿树上的鸟儿也飞起来,用力地扑打着翅膀,发出两声鸣叫……堤下,有几盏游动的灯火,那是护秋的人提着马灯穿行在田埂上;每堆火焰旁边都坐着一个人,在那儿低头烧东西吃。夜露很重,守夜的人愿意跟前有一堆火。三喜走到每个有光亮的地方,都和人们愉快地打着招呼。他们总问:“前边有动静吗?”三喜总是告诉他们:“平安无事!”……在一片很宽的高粱地边上,燃着一大堆柴火,一帮子人围坐在火边上,吃着喝着,高声地谈笑。三喜走过去,他们立刻发出邀请,递过来一条烧熟的野兔子腿。三喜借着火光辨认着他们的脸,认出全是本村的或邻村的人,几乎全是年轻的小伙子,其中也有两三个姑娘、老头子。他们几个人拿过三喜的枪看着,嘴里啧啧称赞着。有的说:“二老回这杆枪真有分量,打东西顶事的!”有的说:“射得远,抵得上快枪——那一年我和二老回进河头打兔子,离开八竿子远的跑兔也能撂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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