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火碱溶液已经进行了稀释,但是涂抹在手上,那种火辣辣的带点刺痛的感觉也十分不好受。以林江北的忍耐力,也禁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是他却还不罢休,把两只手涂抹过之后,又把脱掉鞋袜,用陶瓷棒蘸着火碱溶液往脚掌脚背上也涂抹了起来。
“组长,连脚上也要涂抹吗?”张敬本瞪大了眼睛。
“是啊!”林江北微蹙着眉头说道,“不光是手,脚也不能露出破绽啊!我必须把我的双脚也变成整天在稻田里踩来踩去的种田人的双脚才行!”
十几分钟后,在火碱溶液的作用下,林江北的手背脚背不仅变得粗糙无比,而且都出现了轻微的皲裂,而手掌脚掌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裂纹,甚至拇指和食指上出现了好几道可以看见深红色肌肉的裂口。
林江北这个时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忍着刺痛用老陈醋把手脚先冲了一遍,再用清水把手脚冲洗干净,然后把自己面目全非的手脚得意地伸给张敬本看,“老张,这下你觉得怎么样?”
张敬本看着林江北惨不忍睹的双手双脚,心里是肃然起敬。
怨不得组长能够得到处座和以炎书记的欣赏,单单冲这一份对自己的狠劲儿,情报处内又有多少人能够逼得上呢?
“这下看起来就没有破绽了,完全就是乡下种田人的手脚啊!”张敬本连连点头道。
“不!”林江北摇了摇头,“还是差一点火候!”
一边说着,林江北就一边把铁锅放到煤油炉上,添了半锅水,然后把驴皮胶装进一只碗里,再把碗放进铁锅,点着火,开始熬煮起来。
“组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张敬本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林江北的思路。他明明也是杭城站情报组的副组长,可是在林江北面前,变得完全跟小学生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能够想到,仅仅是一个化装术,就被林江北搞出这么多名堂?
“制作老茧!”林江北说道,“虽然说手脚上皮肤颜色和皲裂这些特征都有了,但是乡下种田人,双手怎么可能没有老茧呢?”
“当然,在此之前,我要把我右手玩qiāng留下的老茧先清除掉!”
无论是浙警正科还是杭训班,都有射击训练的课程,因此,林江北的右手虎口和食指上都留下了老茧。现在既然要伪装成乡下种田人,这两个部位的老茧自然也要先清除掉。
刚才经过火碱溶液的腐蚀,又加上陈醋的中和,林江北右手虎口和食指上的老茧已经变得非常柔软。他左手拿起修脚刀,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这两处的老茧给清除掉了。
又等了几分钟,大碗里驴皮胶已经被隔水煮化。
林江北就拿起毛刷子,蘸着大碗里的驴皮胶,往脚掌上涂抹起来。重点是大拇趾的外侧和趾根部位,还有脚后跟的位置。
涂抹完毕之后,等脚掌上的驴皮胶干透,林江北又用修脚刀把驴皮胶的外形修整了一下,然后又拿起小锉刀仔细的沿着边缘挫平。
很快,一双布满裂纹和老茧的脚就出现在张敬本面前。
如果不是张敬本亲眼看到,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双标准的庄稼汉的脚是林江北用了几十分钟时间硬造出来的。
处理完双脚,林江北又照方抓药,把双手也处理了一遍。
现在,即使最挑剔的种田老把式站在林江北面前,恐怕也看不出林江北的双手双脚和他周围那些种田人究竟有什么区别了。
“组长,真是了不起啊!俺老张真是心服口服!”张敬本冲着林江北竖起了两个大拇指,“这下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不,还差最后一步!”林江北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雪白的牙齿,说道:“老张,你有看过乡下的种田人有着这么一口大白牙吗?”
“哎呀,这个我竟然忽略了!”张敬本一拍大腿,辩解道:“组长,这个真不能怨俺老张。本来之前我也是记得,但是看着你前面一阵眼花缭乱的表演,俺竟然把牙齿这个茬给忘记了!”
“所以呢,要时刻提高警惕,不能有半点麻痹大意。我们搞情报工作的,如果稍微有一丝疏忽,结果可能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林江北一边正色说道,一边架上了铁锅,重新煮起了五倍子和栀子花水,只不过这次五倍子只放了一点点,而栀子花占了绝大部分。
等锅里的水煮好,晾到可以入口的时候,林江北就盛了一大杯煮水,含在嘴里不停地漱口。
几分钟后,他把口中的煮液吐了出来,张开嘴让张敬本检查。
张敬本发现,林组长的满口白牙变成了牙根处有点发黑的大黄牙!
杭城日租界,里马路中段,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日式洋房。
洋房的旁边,有一座大门,上面用竹竿横挑一面约三尺多长、两尺多宽的长方形小旗,上面绣着“富山商行”四个黑色的大字。
大门两边各有一个挎着俗称“王八盒子”,正式名称南部14式手qiāng的武装警卫。
在大门靠里的地方,还设有一座岗亭,岗亭内摆放着一把轻机qiāng,黑洞洞的机qiāng口直对着大门口,吓阻着任何试图冲击这个院落的人们。
下午五点半,在旁边日式楼房二楼的一处房间内,一个中等身材,窄长的脸型,面容苍白,穿着一身西装的日本人,正拄着一根拐杖,透过树木掩映玻璃窗,居高临下的望着商行的大门,看着岗哨进行换岗。
他就是富山商行的主人,日本驻杭城领事馆丨警丨察署特高课头目,富山井也。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然后一个中国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富山先生,你在吗?有事要找你。”
富山井也转过身来,望着门口,用一口标准的东北腔回答道:“我在,请进来!”
然后房门就被推开,一个四方面孔,穿着厚皮夹克的中国人就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怒声向富山井也抱怨道:
“富山先生,我是你们日方的贵宾,不是你们的阶下囚。但是你们这样把我局限于这一方小天地,一步都不让我外出,我这又跟蹲监狱有什么区别?”
“章君,我理解的你的感受。”富山井也拄着手里的拐杖,冲章如显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但是,也请章君要理解我们。对我们来说,保护你这个尊贵客人的人身安全,就是我们最大的要务。”
“要知道,这里虽然是日租界,治安由我们日本丨警丨察局负责管理。但是周围毕竟是你们中国人的地盘,仅凭租界丨警丨察局和我们特高课机关的人力,肯定无法阻止中国特务机关对租界的渗透。”
“一旦让他们发现章君你的行踪,等待你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以章君你自己的聪明,不用我来提醒吧?”
“这个我当然明白!”章如显说道,“但是我从北平躲到天津,从天津躲到汉口,又从汉口躲到福州,最后从福州躲到杭城,这一路躲躲闪闪地,不但连个门都不能出,甚至连个能正常交流的人都没有!”
“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让情报处把我抓走蹲监狱呢,至少在情报处的监狱之内,我还能够跟其他狱友说说话,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