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你就不能小心点儿!”
我想去拉他,哪知脚下踩到一滩滑腻的东西,也是一个踉跄。得亏是及时稳住了身子,不然非得砸在他身上。
二胖自己爬了起来,反倒是扶了我一把,同时螺丝刀横在身前,低声对我说:“有人!”
我神经一紧,顺着他眼神所指,用手电照过去。
就见两个水泥台当中的缝隙之间,赫然露出一只眼睛!
“高哥!”
我喊了一声,翻过近一米高的水泥台,居高临下,就见后方果然趴着一个人。
看身形,那并不是女人,而像是一个破衣啰嗦的叫花子。
我跳下水泥台,蹲身在那人旁边,伸手想去摸他颈间脉搏。
手指还没碰到他的皮肤,他突然猛地转过了脸,瞪着双眼哑着嗓子凄厉的叫道:
“送他们走!快送他们走啊!”
他脸色青绿,脸皮皱的像干瘪的橘子皮,一张嘴,嘴里头就只有两颗上下交错的黄板牙。
我被这突如其来场面吓得浑身一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和跟猴子赶了过来。
高和看了我一眼,蹲身扳起老叫花子的上半身。
猴子见叫花子浑身抽搐的厉害,掰着他眼皮看了看,又在他下颚和腹部摸了两把,说道:
“他应该是中毒了,得赶紧送去医院!”
高和将老叫花子抱了起来,急着往外走。
猴子说:“我跟着一块儿去,路上能先做些急救措施。”
二胖帮着把老叫花子送出去,回来的时候,我还提着手电,站在原地发愣。
“你怎么了?”二胖问我。
我又愣怔了一会儿,才吐了口气,说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梦。”
“哎,我记得你上回不会说人话,还是初中那会儿看了琼瑶的书。”
我干笑两声,摇了摇头。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说胆子磨长毛了,也不至于被吓成现在这样。
之所以失态,是因为我发现,在这废弃工厂里偶然得见的老叫花子,不光曾和我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改变我命运的因素之一。
川菜馆,对杨武刀的一饭之恩;
那之后,无比巧合的三百五十二块六毛钱存于……
鬼使神差到了象鼻弄,莫名其妙替杨武刀交了房租;
我用胖女人房东‘良心发现’退还的钱买了包子,往回走的时候,却在弄堂口遇上一个老要饭的;
我把仅剩的几块钱都给了他,他就给了我一根自行车的辐条!
自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彻底转入了不同于期望的轨道。
事后丨警丨察都说,象鼻弄附近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两颗牙的老要饭。
这导致我时至今日,回想当初,还觉亦真亦幻。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这么一个荒僻的厂房里,我居然又见到了当初的老要饭!
没错。
厂房里发现的老叫花子,就是当初在象鼻弄口的那个老要饭的。
这些对常人而言匪夷所思的怪事初始,细算起来,也不过才大半年的时光。
可是,每一个细节,似乎都是造就我现如今人生的关键。
再见‘故人’,即便再是洒脱的人,经历过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很难不有所感慨。
“三子,这回见面,我怎么觉得……觉得你好像变了,变得比我年纪大很多似的?”
二胖毫无顾忌的提出疑问。
“这个世界本来就一直在变。”
我不是故意不说‘人话’,而是不由自主,有感而发。
见二胖不屑的呲牙,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刚才表现的挺英勇啊,怎么,不怕死人了?”
二胖挠了挠头:“怕呀,可他不是死人!”
“你就那么肯定?”
我看了看面前的水泥台。
这应该是当初工厂为架高设备砌的,两个水泥台之间的缝隙也就只有两只眼睛横着的宽度。
我乍一看到缝隙中露出的眼睛,都以为那是失踪了的江亚珍的尸体。
我太清楚二胖的软肋了,听说认识的人亡故,他腿肚子都能哆嗦半天,刚才那也太……太反常了。
面对我的疑问,二胖很认真的想了想,才笃定的对我说:
“我就怕死人,别的什么都不怕!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就是听不得,更受不了那种死气!人没死,那我就不怕!”
意识中,吕信突然轻笑道:“呵呵,原来是个还魂胎啊!“
“什么还魂胎?”我愕然的问。
“人在出生的前一刻,等待投胎的人才会投生进去。这个时候如果发生意外,对于要托生的魂魄来说,就是生死大劫。”
吕信索性现身出来,冲我比了比两根手指。
我摸出烟盒,给二胖发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
吕信浅浅的抽了一口,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二胖:
“他出生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了,但是后来又救活了!才一投胎,立即就经历了死而复生,这就叫做还魂胎。这类人平常和一般人没区别,但是最惧怕死亡,对于死气也最敏感!”
吕信解释的简单粗暴,我却已经听懂了大概。
那实在是因为,从小到大,二胖时不时就跟我吹嘘一件事。
当初二胖出生的时候,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按接生大夫的说法,就得直接‘处理掉’。
巧合的是,那天我们村的丁神婆,正好在医院。
据二胖说,他爹妈给了丁神婆在当时看来相当不菲的一笔钱,让她帮忙,恳求阎王判官开恩,放过自己的儿子。
丁神婆收了钱,果然不负所望,又是嘴对嘴的吸、又是倒提着婴儿的脚丫拍后背,硬是把个被判定死亡的二胖给救活了!
往事历历浮上心头,我也才记起,那以后,二胖的爹妈做主,让二胖认了丁神婆做干娘。
丁神婆死的时候,还是二胖给戴孝送终的……
“妈的,啥玩意儿差点摔死老子?”
见二胖打着手机照看地面,我和吕信对了个眼色,掐灭烟头,翻过水泥台来到二胖跟前。
打着手电一照,原来我和二胖之前踩到的,竟是一滩呕吐物。
“哎呀,真特么恶心人!”
二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他都吃什么了?怎么这么臭啊!”
我拿过他手里的螺丝刀,蹲下身拨拉了两下。
“火腿肠,里面还有些没化的粉末……”
我不自禁皱起了眉头,“火腿肠里头塞药,这是毒狗的法子啊!”
二胖一拍巴掌:“那就且了!就是有人下药毒狗呗!结果那老爷子把掺了毒药的火腿肠给吃了。”
我下意识摇头,直觉这事不像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咱现在咋办?还找不找江亚珍了?”
这么说的时候,二胖声音又有些打颤。
我说来都来了,那就看清楚。
一楼是正经的厂房,二楼就只是半边。逐个房间看过去,通过留存的杂物,再加上陆鸣父子的说法,得出的结论就是
——这里以前就是半厂半住,楼下搞加工,楼上除了办公,还是江亚珍家里人的住所。
“是时候给老头儿打个电话了!”
我招呼二胖下楼。
就只是一张所谓的‘出诊单’,仅仅只是地址、名字、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