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明内心恐惧又不安。
陈文志便知道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看了看在不远处大步走着的家月,心想,家明也许不想让妹妹知道吧,因此点点头,不再发问。
天上的星星如斗,仿佛伸手可摘。早春的寒气侵袭着他们,让人身上发抖。
家明一直带着家月和文志走到他们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灰色的小洋楼,总共有三层,一楼会客,文志住二楼,家明和家月住三楼,因为现在房子宽大了,又非常之多,所以文志和家月两个人再也不用像刚来上海时那样共住一间房。
家明爱惜妹妹的名声,再加上厂子里人多事杂,所以刻意把自己和妹妹安排在同一楼层,文志一个人一个楼层。
小洋楼的右边是巨大的厂房,小洋楼的左边则是厨房车库工人宿舍等。
总之双鸿泰的规模很大,一点不亚于从前的仁艺厂,甚至比仁艺厂的规模还要大。
这样的规模宏大的新厂,陈文志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看多了,总有些心惊肉跳。
只有把钱流水似的花出去,不心疼,才能造出这样的新厂吧。厂租房租,水电物业,员工工资,每个月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吧。
那么,大量的钱支出去,收入又是多少呢?
做生意可都是为了利润,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蚀生的生意无人问。
陈文志的心里埋下一层隐忧。
家明沉默着送文志到房间,把行李放下,才微笑说道:“文志,这里地方大,房子多,左边的杂屋是给下人住的,有厨子,有保洁阿姨,还有保安,司机,如果你饿了,你就叫厨子,地方脏了,就叫阿姨来打扫,有什么治安方面的事,就找保安队长,还有,如果要出门,就坐车出去,我已经和司机说过了,让他对你和对我一样,总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你就尽管叫他们好了。”
文志呆呆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突然之间,一步登天,做起主子来了,出门有小汽车坐,饿了有厨子做饭,打扫卫生有阿姨。
他站在那里,征征出神,看看自己,又看看家明,有做梦的感觉。
只有楼家月,内心有些不好受,对于这种一堆下人围绕时时有人侍候的生活,她因为从小就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多高兴。如今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从前的大小姐生活,独居一室,身边是大哥,如同困在笼子里的鸟,她和文志突然间又变得生疏遥远了。
楼家月反倒怀念起没有与大哥重逢时在上海便宜酒店的生活,两个人共处一室,相依为命,彼此需要,那种感觉,现在想来,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家月心里空空的,郁郁伤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家明看看文志,又看看家月,对家月说道:“月儿,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房休息吧,我与文志有事情要到一楼去商量。“
家月才回过神来,拉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对家明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我也能帮你们出个主意,我反正睡不着。”自从与大哥重逢以来,总觉得他身上哪里透着古怪,家月也一直迷惑不解。
家明瞪了妹妹一眼,对她板起面孔说道:“男人家的事,你不要管!”家月脸色凝重起来,皱起眉头,内心忐忑不安,担心又是她与文志要不要结婚的事。
家明怕妹妹担心,对她解释说道,“是生意上的事。”家月脸一红,低着头快速回房去了。文志也脸上热辣辣起来,站在那里很不自在。
他与大小姐将来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因为毁了她的清白,所以他只能娶了她,可他又不爱她,此外,他是穷小子,配不上大小姐。楼家会同意他娶大小姐吗?
文志和家明两个人沿着楼梯慢慢走到一楼的会客室来,家明脸上勉强露出来的笑容全部消失,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看着这样的家明,陈文志变得紧张,他紧紧抿着嘴唇,大气也不敢出,他不明白,家明来上海办年,就凭一己之力,把双鸿泰办得风生水起,像一个成功多年的厂子,他到底有什么好烦心的?
楼家明抽出一根香烟,自己点上,又给文志递了一根,文志不抽烟的,因此,摇摇手,静静地等着家明说事情。
空气沉重极了,几乎让人窒息。
楼家明抽了半根烟,才吐出一个烟圈,对陈文志缓缓说道:“文志,我碰到事了!”
陈文志看到楼家明惨白的面色,不由也变得焦虑起来,他对他问道:“你碰到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家明苦笑着看着陈文志,对他颤声说道:“我闯下大祸了!”
陈文志听到家明如此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情不自禁地更加担心,他看看四周,双鸿泰的会客室金碧辉煌,可见主人不但有钱,而且品味不俗,家明在办厂这一块是很厉害的,他为什么说自己闯下大祸?
陈文志如坐针毡,对家明催促说道:“唉呀,你直接说事,不要卖关子!”
楼家明猛吸了一口烟,对他痛苦说道:“有个客户要建一栋全是木结构的别墅,别墅很大,占地三百亩,在上海的近郊,别墅名叫慎德堂。我把这个活揽下来了,如果成功,我们的双鸿泰在上海也就扬名立万,站稳脚根了!”
陈文志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对楼家明笑道:“家明,这是好事啊!你真是了不起,来上海半年,不但把厂子办得那么好,而且揽下这么一笔大买卖!”
家明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他低声说道:“没错,如果成功了,这一笔生意就够我们从前的仁艺厂三年的盈利了。”可是如果失败了呢?而且多半会失败!
家明长长叹口气,疲倦又紧张地闭上眼睛。想到那笔生意,恐惧就如同幽灵袭上他的心头,让他浑身颤抖。
陈文志就迷惑不解了,他径直走到家明面前,弯腰对他急急问道:“这是好事情,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叹气,甚至是害怕?!”
楼家明猛地睁开眼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恐惧表现出来了吗,他的脸就像一本打开的书?
陈文志深深地看着楼家明,点了点头。
家明叹口气,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这个客户要求,一,全部用榉木,榉木还有两个芳名叫白锡,秒沉香;二,在所有的木构件上,包括木墙壁,全部雕花,而且所雕的花,不许重样!”
什么?陈文志睁了睁眼,第一个要求容易办到,想办法去采购大量榉木就好,只要有钱,就好办事,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只要钱到位,那么建筑的原材料肯定不成问题,但是第二个要求就明显是强人所难了,简直比登天还难!陈文志现在终于懂得,为什么楼家明那么心事重重了。
日期:2020-11-30 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