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张掌柜同情地看他一眼,对他劝道:“楼家明那傻小子,开了双鸿泰,第一个单就接的是杜先生的别墅单?你还辞工!我说陈师傅,这是送命的事,你还是自保吧!留在我这里,我保证你平平安安,发财富贵,你又何必给那傻小子送命呢?”
听到这些话,陈文志一呆,看向张掌柜,他问道:“张掌柜,你一早就知道楼家明在上海开了双鸿泰?”
“当然,三个月前,杜老板那个别墅招标的时候,我们木雕古建行业的都去了。”
陈文志心中一沉,没想到张掌柜是这样的人,他的脸上有不悦,去意更决。
张掌柜也自知自己说漏了嘴,向前一步,嘻嘻一笑,对陈文志讨好地说道:“陈师傅,没错,我是瞒了你,我明知楼家明的消息也不告诉你,但我这不是爱惜人才嘛,人家舍不得你嘛——”
中年油腻的张掌柜像女人似的撒起娇来,简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陈文志被肉麻得后退一步。
张掌柜也只好正色道:“我是为你好。现在看来,我的决策是对的。陈师傅,这个世道,什么诚信啊,情义啊,都是假的,自保才是真的。”
陈文志笑笑,没想到消息走得那么快,现在估计整个上海的木雕行业,都知道新办的双鸿泰,初生不怕虎,接了姓杜的别墅单吧。
他摇摇头,认真说道:“君子重诺,男子汉有言在先,我不能失信于人,是生是死,是苦是甜,我要陪着家明一起扛!”
张掌柜叹息一声,内心有些敬佩又有些讽刺,敬佩陈文志的诚信,同时嘲笑他不识抬举,像个傻瓜般不够精明,他摇摇头,对陈文志说道:“楼家明傻,你也傻?唉,行吧,你执意如此,我劝也没用,自求多福吧。姓杜的在我们上海可是出了名的杀人无数,在他的眼里,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陈文志不说话,只是冲张掌柜点点头,表示去意己决。
张掌柜看了一眼陈文志,见他如此倔强坚定,明知死路一条,偏要奔赴,这样有情有义有胆有识之人,真是非常少见,他由衷地开始佩服他欣赏他,因此微微一笑,对他安慰说道:“不过陈师傅,这是一个死局。如果你能解开,那么,你们双鸿泰,在上海也算站稳脚根,扬名立万了!”
凡事就像月亮,有光明的一面,便有阴暗的一面,在面临阴暗面时,也要想到它的反面是光明。
陈文志笑笑,作别了张掌柜,回双鸿泰去了。
傍晚的时候,楼家月也回来了,带来一个好消息,她去了从前长期租住的那个酒店,收到了楼老爷子汇过来的钱。老爷子告诉她,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回音,是回北京去了,现在回了杭州,所以看到她的电报,立马汇钱过来了。
然后楼老爷子还要她转告陈文志,他给他大哥一家送去了一百大洋,卢仙儿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文志听到这里,内心温暖感激,想着楼老爷子真是做人高手。
知道大哥一家有人照顾,他也松了一口气。如今后方无忧,他也可以安心地去解困局了。
家月看着那一堆钱,长松了一口气,笑道:“爹娘没事就好,现在汇的钱那么多,不过我们用不着了。”
她看了一眼陈文志,文志的脸上却没有笑容,她又看一眼大哥,大哥的脸上都是恐惧,家月心里升起大大的问号。
明明是大喜事,大哥和文志为什么不高兴?
双鸿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楼家月心中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陈文志看了看楼家明,家明仍旧心事重重。楼家月这个时候禁不住好奇,向前一步,看了看他们两个,对楼家明问道:“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文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信奉他做事的原则,痛苦最好独自承受,告诉别人,只会多一个人痛苦。
楼家明心里烦恼,索性皱起眉头,用嫌弃的语气训道:“妇道人家,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快回屋去!”
楼家月碰了一个钉子,扁了扁嘴,只觉得无限委屈,她看了看文志,文志对她难堪地一笑,楼家明看到家月仍旧站在原地,干脆拉下脸,对家月骂道:“你没听见吗,还不回房去?!”
楼家月大眼瞪他一眼,冷声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告诉我,别到时候,你反过来求我帮忙!”
楼家明鼻子里冷哼一声,他心情不好,非常反感妹妹不听话,平时就嫌她主意大,主意多,如今自己扛着泰山般的压力,更加嫌弃厌憎了。
“你放心,我大老爷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一个女人肯定解决不了,快回屋去吧,我和文志要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楼家月鼻子里冷哼一声,恨恨地转身回屋去。她其实只是装作回屋,但内心实在非常好奇,她知道双鸿泰碰到事了,而且是大事情,只是大哥以为她是一个女人,不值得与她商量对策,所以才撵她回屋。楼家月出了屋之后,便躲在一根廊柱后面,偷听屋里面大哥和文志的对话。
四周安静得像山谷。
房间里面,陈文志清了清嗓子,对楼家明说道:“家明,我今天已经把从前的工辞了,接下来,我就一心一意来负责双鸿泰的事情了。”
“谢谢!”是楼家明感激欣慰的声音,接着,他重重叹息一声,苦笑了一下,对陈文志说道:“都怪我,把你拉下水,你原本与这件事情无关,唉,对不起。”
屋外的楼家月听得双肩一抖,是什么事情让大哥如此烦恼如此痛苦,如此充满歉意地向文志道歉?
她竖起耳朵,心惊胆战地偷听。
陈文志努力笑了一下,对楼家明说道:“你也不用悲观,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相应我总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楼家明笑了笑,说道:“唉,但愿如你所说吧,那么,果真如此,我们两兄弟,就是老天爷眷顾了!”
陈文志也笑了笑,说道:“这样吧,家明,你跟我说起这件事时,我心里总是起一层雾,不知道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形。明天,你叫司机开车带我们去那个别墅的工地看看,我想瞧瞧到底有多大的地方。”
“好!”楼家明看到如此沉着淡定的陈文志,如同磐石一般。一颗心也不再那么惶恐害怕,他的心里重新有了一线勇气和希望。
第二天一大清早,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桔红色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陈文志就起床了。他的心里放着事,睡不着,只有一年的时间,一栋全木结构的别墅就要盖起来,而且在所有的木构件上都要雕满花,且雕的花样还要不重复,如今材料找到了,却在浙江某个山沟沟里面运不出来,这是两个大难题,比登天还难。
日期:2020-12-01 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