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卢仙儿抱着女儿，寸步不离，晚上，双双睡在床的内侧，自己躺在外侧守着她，整个长夜，都不敢合上眼多睡一会，因为她害怕，公婆以及李文昌又会借着机会把双双卖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这种胆战心惊，地狱一般的生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正在这个时候，陈文艺走进了她的家门。

当公婆笑嘻嘻地告诉她，南京的军官太太来找她时，卢仙儿只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睁大眼睛，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以为公婆是骗她玩的。

李人杰笑着讨好说道：“她在外面等你，说找你有事情，你不相信，你自己出去看看。”

卢仙儿害怕公婆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趁她离开的时候，把双双抱走卖掉，这些晚上，她天天做恶梦，梦里面都是公婆把她骗走，偷偷抱走双双卖掉，因此，卢仙儿紧紧地抱着双双，出门去寻陈文艺。

让她意外地是，陈文艺果然站在堂屋等着她，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刚刚生产，身材有些富态。

天气炎热，她不停地伸手拭着汗。

卢仙儿的眼睛睁得茶杯大，巴掌般的小脸上写满意外。

陈文艺转过身来，看着她，努力笑了笑，叫了一声：“仙儿姐——”

仙儿姐？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卢仙儿眼眶湿润，鼻子酸楚。曾经，她们一起在杭州读书的时候，文艺就是她的小妹妹，她一天到晚像尾巴似地跟着她，如胶似漆，如影随开，她甜蜜蜜地叫她仙儿眼，然后满眼崇拜地看着她。

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过去的好日子仿佛回来了，她们两个人的友情死而复活。

卢仙儿红了眼眶。

李人杰看到陈文艺，热情如火地说道：“孩子姑姑，今天在这里吃饭，我出去买饭。”然后示意身边的老太婆，两个人立马出去了。

陈文艺也不搭理，她看看四周，对卢仙儿问道：“我大哥呢？”

卢仙儿冷笑一声，对她回道：“出去找事做去了，无非就是代人算命，给人写信，给孩子上课。”

陈文艺点点头，用夸奖和肯定的语气说道：“他终于自立了，这是好事，刚开始肯定赚得少一点，但总比窝在家里强。”

卢仙儿也认可陈文艺的观点，脸上的神气变得缓和，她点点头，算是同意陈文艺的观点。

看到卢仙儿肯定了自己的观点，陈文艺心情舒畅，她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金色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她对卢仙儿说道：“仙儿姐，你看今天天色不错，不如我们逛街去吧。”

逛街？卢仙儿心中一动，她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升起阵阵迷雾，陈文艺突然从南京到了杭州，出现在她家里，难道只是心血来潮，约她一起出去逛街。

她迷惑不解地看着陈文艺。

陈文艺笑了笑对卢仙儿说道：“仙儿姐，我们以前总是一起逛街的，买买买，吃吃吃，那日子不知多开心，去吧，好不好？就当是重温旧梦。”

重温旧梦！卢仙儿心动了，她过了太久的苦日子，实在太想重温暖从前轻松快乐的生活，因此，她点点头，对陈文艺微笑说道：“可以，但我得抱着双儿去，你不介意吧，我怕他们把双儿又卖掉了。”说这话时，卢仙儿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女儿小脸上，大眼内都是恐惧。

看到卢仙儿脸上的恐惧，陈文艺心酸不己，她终于知道，二哥所说都是事实。

她点了点头，努力笑道：“我是孩子姑妈，当然不介意。来，双双给我抱着，你回屋换件衣服，我们就出发。”

卢仙儿微笑着点点头，她不放心家里人，却放心文艺，因此，把双儿交到陈文艺手里，回屋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像换了一件淡蓝色的布袍子，两个人便抱着孩子出门逛街去了。

走出破败阴森的李宅，陈文艺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如同深山的湖水，让人心旷神怡，她指着那朵朵白云，对卢仙儿说道：“仙儿姐，你看外面的世界多美好！”

卢仙儿就像一个刚刚从牢里走出来的人，她看着那金灿灿的太阳，那蓝蓝的天空，突然就哭了。

她怎么把生活过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卢仙儿哭得全身发抖，如同狂风中的树叶，双双不安地看着妈妈，又看看姑姑。

陈文艺伸出双手拍拍卢仙儿的瘦弱的双肩，以示安慰。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虽然是夏天，可是气温并不高，非常适合外出散心。

两个人走在杭州的街头，如同往日重视。卢仙儿的心情渐渐变好，脸上有了笑容，陈文艺是个大方的好姑姑，给双双买了棉花糖，糖葫芦，还有小泥人玩具。

双双大病刚好，又好久没有出来玩，因此，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姑姑，衣服口袋里塞满了零食和玩具，玩得很开心，她欢呼着，蹦跳着，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

卢仙儿看到女儿如此快乐，不由心酸。这好像是自女儿出生以来，她第一次带女儿出来玩。

三个人走得累了，便走到一家茶楼喝茶，现在还是上午，不是喝茶的时间，因此茶楼里很安静，就像幽静的山谷，正是谈话的好时机。

店小二送上茶和点心，就退出去了。

陈文艺抿一口茶，对卢仙儿说道：“仙儿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和二哥一直跟着你，那些关于平等自由独立解放民主的新思想，全是你灌输给我们的，你是我们的老师啊。还有，什么美国的桔子汽火，一拉就亮的电灯，几秒钟就能传到几千里之外的电报，大轮船，火车，这些外国新鲜事物，也全是你告诉我们的。”

卢仙儿笑了起来，回忆往事让她心酸不己，她点点头，苦笑说道：“如今回想起从前的事，遥远得就像前生一样。”

她已经从天堂到地狱了。

往事不堪回首。

陈文艺却仿佛听有听到她的话，继续微笑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从小最崇拜你，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长大后变成仙儿姐那样美那样见多识广。我娘要给我缠脚的时候，我二哥反对，但是心里没底气，后来是你支持他，他才坚定地与我娘作对，反对我缠脚的。我也因此，保持了一双天足，后来嫁给庞大哥，跟着他走南闯北，跑了无数个城市，如果是一双小脚，我早就死在枪林弹火里了！”

陈文艺说到这里，嘴角含着微笑，从桌子底下伸出自己的一双天足，得意地摇了摇。

卢仙儿微微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杂陈，她觉得，她和陈文艺的人生仿佛调了一个个，互换人生了，她从天堂到地狱，文艺却从地狱到天堂，陈家村的穷丑丫头，如今成了军官太太。

不过，她不明白陈文艺的意思，文艺今天来，难道是来向她炫耀她的幸福生活的吗？

不，文艺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双双逛街逛得累了，手里拿着糖葫芦，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卢仙儿替孩子拿下糖葫芦，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日期：2021-03-17 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