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多久?”家月忧心冲冲地问。
“快了吧。”陈文志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他只是希望归家的日子能够快点,再快一点。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逛,很快走到商场卖珠宝的地方,陈文志拉着家月走到钻戒的柜台,对她笑着说道:“夫人哪,我听家明说,现在外面的女人流行带这个,不流行戴黄金了,我也给你买一个。”
家月低头一看,发现一枚枚钻戒,晶莹剔透,光彩熠熠,如同天上的星星般闪闪发光,她笑道:“真好看,又素净又淡雅,我喜欢。”
听到家月说喜欢,陈文志立马叫柜姐挑了一个最大的,让家月试戴。
陈文志看着戴钻戒的家月,对她介绍说道:“听家明说,这钻石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所以用来作结婚的钻戒最恰当不过,喻意爱情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家月点点头,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上的钻戒,更加欢喜。
不过她本来很喜欢,然而,当她看到柜台里的钻戒价格,立马吓了一大跳,她手忙脚乱地就要把钻戒摘下来,对文志说道:“这么一颗玻璃样的石头?价格比黄金还贵!文志,不值得,不值得。我觉得还是黄金保值,虽然戴着它俗气了一点。”
文志却牢牢地站在钻戒柜台,对家月微笑着。
家月急得红了眼,小声说道:“我不会乱花钱的,这玩意不保值,大宝生病的时候,我去当铺,问过老板,他说还是黄金最值钱。”
听到这里,陈文志的内心一阵刀扎般的疼痛。
家月又想到夭折的大宝,这个伤痛和阴影估计会伴随她一生。
是他对不起她!
陈文志深情地凝视着楼家月,愧疚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家月拉着陈文志就要往黄金柜台走,她边走边说道:“文志,你真要给我买,你就买黄金吧,这个保值。”
然而,陈文志却坚持在钻戒的柜台付了钱,亲手给她把钻戒戴好,对家月笑道:“戴着吧,你不是喜欢,嫌黄金俗气吗,这样吧,以后咱们就戴钻石珠宝,用黄金保值,现在我去黄金柜台给你买一箱金条存着,你当私房钱——”
家月哭笑不得,不过看到文志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也还是满心欢喜,她心想,他真的改变了,开始把她和孩子放在第一位,他开始舍得为她和孩子花钱——
她甜蜜地点点头,收了钻戒这个礼物。
陈文志带着愧疚和悔恨之情,牵着家月的手到了黄金柜台,要给她买一箱金条。
家月对他说道:“我知道现在艺华盛的生意好,你赚了很多钱,但做生意随时需要钱,你给我买两根金条存着就好,我慢慢地攒,我也会有安全感——”
陈文志被楼家月的体贴和顾大局感动,但是他欠她的,总想医治好她心底的伤痛和恐慌,因此,坚持着要买一箱。
家月也坚持着自己只买两根的打算。
最后,还是陈文志妥协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逛累了回家。
刚刚走到家门口,从角落里就溜出一个黑影子的人来,他“卟通”一声跪在陈文志面前,带着哭腔叫了一声:“陈掌柜——”
陈文志呆了一呆,定睛看去。
楼家月也看向那个跪在面前的人。
此时此刻,天色向晚,暮色如同轻纱般降落四周,让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面目不清。
陈文志发现面前跪着的人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脸上和头发上结满尘垢,衣襟上因为太脏,显得亮亮的,衣服也看不出从前的颜色,就像现在的面容也分辩不出从前的样子。
文志的内心升起迷雾,眼前跪着的人他不认识,但是好像认识他。
家月轻轻对文志问道:“你认识他吗?”
陈文志摇了摇头。
跪着的人看到夫妻两人的反应,只得膝行着向前一步,朝着陈文志连磕三个响头,大声哭喊道:“陈掌柜,侬收留我吧!阿拉是可怜人,侬晓得吧,没有饭吃,快要饿死了——”说的是上海话。
楼家月心中迷惑,她向前一步,对跪着的人吩咐道:“你抬起头来——”
跪着的人依言抬起头来。
家月仔细地端详他,对他问道:“侬是上海人?”
跪着的人立马回答:“是,我是上海人,以前在双鸿泰做木匠,大小姐,侬晓得吧,阿拉当年在双鸿泰做木匠的有好几个人哩——”
家月眼前一亮,再向前一步,对跪着的人惊讶地问道:“你是李师傅?”
“没错,我是李师傅,大小姐,侬还记得我呀——”李师傅喜极而泣,拿起袖子拭泪。
家月立马对李师傅说道:“李师傅,快请起。”陈文志听说是上海双鸿泰曾经的师傅,立马向前扶李师傅。
楼家月不明白,为什么手艺精湛的李师傅会变得像一个要饭的人,衣衫褴缕,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地。
陈文志眨了眨眼睛,也发觉眼前的李师傅十分面熟,双鸿泰在鼎盛的时候,工匠达到一百多个,所以他不认得厂里的每个工匠也是极为正常的。
李师傅仍旧跪在地上不起来,对陈文志和楼家月磕头:“陈掌柜,大小姐,你们收留我吧!”语气极为哀恳。
陈文志这个时候也出声道:“李师傅,你快请起,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当时双鸿泰关门,工人们都解散了,陈文志没有想到,居然有工匠从内地跑到香港来找他们。
李师傅仍然跪在地上没动,仿佛陈文志不答应收留他,就不起来,家月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司机,司机扶起了李师傅。
楼家月对李师傅问道:“现在内地怎么样?”
李师傅叹口气,正准备诉说。
陈文志看到李师傅精疲力竭的样子,便体贴地说道:“先进屋喝口茶吃个饭再说吧。”
看到李师傅如同要饭的叫花子,陈文志也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养活一家人出门要饭的事情。
他的内心一阵同情。
李师傅点点头。
一行人进屋去。
这个时候,楼家明也回来了,听说双鸿泰的工匠找到香港来,他便也走到陈文志的书房。
他烦恼地念叨道:“逃难来的,唉,现在内地不好呆,很多人听说香港太平,都逃难来香港了,文志哪,以后这种情况,只会多,不会少!”
此时此刻,楼家月已经安排李师傅洗了一个澡,找了司机老李的换洗衣服给李师傅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又吃了饱饭,李师傅简直像饿疯了,连吃了三大碗,楼家月在旁边看着,担心他吃太多了活活噎死,因此,当李师傅盛第四碗饭时,她阻止了他。
李师傅才放下筷子。
楼家月把他带到陈文志的书房来。
负责洗衣服的王妈来告诉她,李师傅的衣服破破烂烂,上面全是虱子,问还要不要洗,楼家月在心底叹惜一声,吩咐道:“扔了吧。”然后拿出钱,对王妈说道,“王妈,你现在去街上,给李师傅置两身新衣裳。”
李师傅曾经是双鸿泰的老工人,年纪又大,逃难到香港,她作为东家,不能薄待了老人。
王妈领命而去。
李师傅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