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月看到陈艺志脸上不悦的神情,心里气愤地想,我都没摆脸,你摆脸给谁看呢?她理了理混乱如同一锅粥的思绪,想了想,继续对陈艺志平静地说道:“艺志,这次去北京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你当上了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成了民间美术研究室的负责人,多么高的荣誉,单位又给你宿舍,还每个月发薪水,多么好的待遇!你不可能住在杭州啊,这是非常不现实的!”
“怎么不现实?”陈艺志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他瞪了一眼楼家月,对她回答道,“我可以有课的时候去北京,没课我就在杭州的家里呆着啊,现在交通方便,我可以坐飞机来回。”
坐飞机来回?每个月频繁地飞来飞去,宁愿这样辛苦地过活,也不愿意搬到北京去安家?
简直是胡闹,混帐!
楼家月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她的手直发抖,可她仍控制着自己沸腾如水的愤怒,尽量平静着对陈艺志说道:“那么,接下来的人民大会堂雕刻呢?工期是多长,你知道吗?为了这个人民大会堂的雕刻,你也应该去北京安家啊,新中国的人民大会堂,相当于清朝的紫禁城,意义非凡,关系重大,这是至高的荣雀和成就,你不会不知道吗?!”语气已经控制不住地有些严厉。
陈艺志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楼家月,仿佛不理解她了,此时此刻,两个人之间如同隔着天遥地迥的距离,他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人民大会堂的工期是多长,但是我想,就像给苏联雕刻《和平颂》一样,去蒙古传授木雕技巧一样,工期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我可以住在北京的一个酒店里,完工之后,我自然会回我杭州的家,和从前一模一样,不会更改。”语气简直斩钉截铁。
楼家月听到这里,面色变得无比惨白,愤怒让她双手握拳,她拼命地控制自己,对陈艺志平静微笑地说道:“艺志啊,小邓是老***员,又是个大领导,他希望我们搬到北京去,难道你连小邓的心意也要枉顾吗?”她尽量让自己从头到尾通情达理,不要让情绪失控,让陈艺志以为她是一个没有理智的女人。
陈艺志鼻子里冷哼一声,慢慢说道:“小邓是一个大胸襟的人,心里能装得下太平洋,我去北京安家他高兴,我不去,他自然也会表示理解。”
楼家月听到这里,只觉得头顶响了一个轰雷,她气得站起来,看了看倔强坚定的陈艺志,又缓缓坐下。
她努力笑了笑,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对陈艺志和缓语气说道:“艺志,我们的儿子大了,你看复兴都有孩子了,我们该给儿子成个家,现在我们老两口在杭州,儿子一个人在北京,我们不在孩子身边,他年轻人,根本不会考虑到自己的终生大事,为了儿子成家立业,我们也应该搬到北京去啊。”
她想这个理由陈艺志肯定不会拒绝,因为他比谁都更爱华盛,他是他的骄傲,是他心尖尖上的肉。
然而,陈艺志仍旧鼻子里冷哼一声,慢慢反驳道:“我当年结婚,可没有父母操心,夫人哪,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多虑了——”
听到陈艺志的回答,楼家月气得眼睛出了泪,她侧过身子,不过陈艺志看到,心里仍然有些不死心,她平复了一会情绪,才清清嗓子,对陈艺志恳求着说道:“艺志,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北京才是我的根,是我的家,是我的故乡,这些年来,我时时刻刻想念北京,想她想得丢了魂,我想念从前的朋友,还有从前的家,我做梦都想回北京去安家,你能不能看到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搬到北京去呢?”
这个时候,楼家月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她只是徒劳的争取着,因为她知道,陈艺志不会为了儿子的终生大事搬去北京安家,自然不会因为她太想念北京搬去北京安家。尽管她与陈艺志夫妻多年,曾经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但是她知道,他肯定不会看在她的份上,答应去北京安家。
尽管,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坦露自己的心愿,并且希望他帮助她实现。
陈艺志征了征,看向楼家月,楼家月冲他无比认真地点点头。
果然,陈艺志沉默了几分钟,仍旧坚定地说道:“不,我不搬到北京去,家月,你想北京,你可以去北京走走看看,等我去中央美术学院上课的时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北京,用不着一定要把家搬到北京去——”
听到这里,楼家月受烫般地站起来,绝望和气愤让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怒目瞪视着陈艺志,对他冷冷地说道:“你不去北京的理由,就是因为你大哥大嫂?!”
已经无法委婉地劝说了,只能诛心地质问。
“对——”陈艺志也被劝说得烦了,毫不相让,他怒目瞪视着妻子,想着楼家月怎么今天这么不讲理呢?他明明早就跟她说过,他留在杭州的唯一原因就是找寻大哥大嫂。
她为什么一点不理解他,不体谅他?
楼家月气到极点,也就无所顾忌了,索性大胆地说了出来,她冷声道:“我想,你留在杭州,不是为了你大哥,而是为了你大嫂吧!”
一席话如同轰雷炸响,好像巨石激起千层浪,陈艺志也猛地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楼家月冷笑两声,点点头。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简直如同小河一般。她这一生,从最年轻的时候开始,从她决定嫁给陈艺志那天起,她的父亲就告诉她,对于男人来说,人生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己失去。而那个卢仙儿,就是陈艺志的得不到和己失去!他穷其一生,都在惦念她!
而她楼家月,不管在他身边付出多少,他都会熟视无睹,只因为她是他的己得到和不失去。她呆得时间越久,他对她越不瞪惜,如同一件褪色的老家具。
楼家月气得面色一片惨白,她愤怒地瞪了一眼陈艺志,第一次厉声说道:“呵呵,被我说中了,气成这样了?!”
听到老妻这样说,陈艺志的脸如同开了染坊,一阵红一阵白。
楼家月有意发泄心中的委屈和怒火,她冷冷地说道:“这么多年没消息,你的心上人,肯定早就死了!”说这话的同时,她眼里有泪,因为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要和一个死了多年的人竞争,并且还竞争失败了!
这句话说出来,如同晴天霹雳,陈艺志听得身子摇晃,双眼圆睁,他的双眼燃烧着怒火,一只手高高地扬了起来。
那只高高扬起的手楼家月看到了,简直触目惊心,原本只是面色惨白,现在连嘴唇也失去所有血色,她浑身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艺志作势要打人的样子,对他质问道:“你想打我?”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