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月沉默了,因为她听不懂父亲的话了。
陈艺志想了想,对陈爱月说道:“增订雕花谱的事情,我看植物动物的部分你们完成得不错,那么人物的部分,你们从前怎么做的,现在就继续怎么做吧,你们办事我放心。”
陈爱月点点头,刚开始很迷惑不解,父亲的意思是他不参与增订雕花谱的工作了,这不像父亲的为人啊,可是,她又很快表示理解,因此,她笑了笑,对陈艺志说道:“爸爸,你刚出院,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这增订雕花谱的事情由我们来完成,你偶尔指导一下就好。”
陈艺志笑了笑,对陈爱月说道:“不,我不能闲下来,我之所以把增订雕谱的人物部分交给你们,一来是你们已经做得很好,我十分放心,二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陈爱月愣了愣,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艺志对陈爱月说道:“雕花谱的人物篇我还要增加内容,这是我送给家月的礼物,你们人物篇的所有草图画好后,出版前等等我,我要在人物篇再增加内容。爱月,你妈妈收到这个礼物,就会打开心结,真正的原谅我了。”
真的?陈爱月的眼睛里射出希望之光。
陈艺志笑了笑,摸了摸自己满脸的皱纹,对陈爱月说道:“这次摔倒住院,我已经明白了,我活不久了,你妈也活不久了,我想尽最后的努力,想让你妈在她活着的时候,原谅我。”
陈爱月听得内心一阵难过,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就是因为无比正确,所以更加难过,父母都过了八十岁了,确实到了古稀之年,活不了多久了。
她眼圈红了,微笑道:“爸,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你要是能让她打开心结,那真是太好了!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增订雕花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完全交给我们吧。”
陈艺志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陈艺志开始呆在作坊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得道高僧闭关修行一般,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生活保姆送到门口的。
女儿担心陈艺志的身体,会经常来看看他,陈艺志也不想见她,他好像进入了一种沉浸式的创作,不再关心外界任何事物。
有一天,陈爱月悄悄地走进作坊,如同一只猫似的,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的身后。她探身一看,居然发现父亲拿的是母亲的照片!
陈爱月“卟”地笑出声来,对陈艺志问道:“爸,你在想妈妈吗?”
陈艺志没想到女儿会突然出现,立马藏了照片,脸上热辣辣的,他回过身来,对女儿埋怨道:“爱月,你怎么进来也不打声招呼,不声不响的,吓我一大跳。”
陈爱月笑了笑,说道:“爸,是你太全情投入了,我听保姆说,你饭都经常忘了吃,你身体刚刚恢复健康,可不要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陈艺志笑了笑,心中掠过一阵暖流,他点点头,慈爱地看着女儿,对她说道:“人家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我看果然如是。”
陈爱月笑了笑,对陈艺志紧追不舍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要偷偷地长时间看妈妈的照片啊?”
陈艺志老脸一红,却没有回答,他想了想,神秘地说道:“几个月后,你就知道答案了,但是请你向我保密,不要告诉你妈妈,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陈爱月点了点头。
半年后,陈爱月拿到了陈艺志交给她的增补雕花谱人物篇的画稿,她仔细地翻看着,翻到中间那一页,她停止了动作,心中恍然大悟,这半年来,父亲天天关在作坊里,原来是在忙这件事情!
她微微笑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画稿,心里想到,假如妈妈知道爸爸为她做的一切,她肯定会原谅他!
陈爱月信守承诺,替父亲保守了这个秘密,与此同时,她不但自己保守了秘密,而且让吉姆以及其它参与增补雕花谱的工作人员保守秘密,大家会心一笑,继续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时光匆匆,岁月如河,又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楼家月匆匆地从外面回来,她的身后跟着她的私人医生,如今她的年纪大了,又爱到处出差,唯一的办法就是随时带着私人医生,私人医生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楼家月看到她,心里就安定,知道自己老迈的身体有人照顾,她也就可以放心地四处跑了。
在她的经营下,美好家园的海外房地产公司发展得风生水起,打算在迪拜盖五星级酒店了。
一双儿女都劝她停下来,退休吧,好好地呆在家里,可是浪费了大半生的她,闲在家里就觉得无聊,她必须争分夺秒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比如把自己的集团办得越来越好。
楼家月一边思考着生意上的事,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家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楼家月征了征,停下脚步,一会,她又挪动脚步,继续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她对自己说道,肯定是在做梦,她在梦里面听到陈艺志叫她的名字,因为陈艺志从来不曾到过她的公司,所以他的声音不可能在她的公司出现,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落下隐忧。她突然听到陈艺志叫她的名字,不会是艺志的身体又出现什么状况了吧?!自从一年前她在医院唤醒了昏迷中的他之后,两个人又几乎一年没见面了。
楼家月思着想着,决定今天晚上给女儿打个电话,问问陈艺志的近况。
这个时候,又是熟悉的一声“家月——”
楼家月双肩一震,再次停下脚步,难道又是幻觉,哪有幻觉出现两次的。这个时候,私人医生对她说道:“楼总,有个老头找你,是不是咱们公司某位员工的父亲——”
楼家月立马转过身来,她很快看到了陈艺志。他正在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椅子就是公司放在走廊供人休息的普通长椅,没看到楼家月之前,他就一直像一个看门老头子似的在长椅上坐着等待。
陈艺志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他快九十岁了,如今颤微微地站起来,满面笑容地看着楼家月,他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楼家月十分震惊也十分感动,她快步走向陈艺志,一个助理对那个年轻的私人医生批评说道:“你真是乱讲话!你知道这个老头是谁吗,他是著名的木雕大师,是我们楼总的前夫!”
私人医生立马红了脸,小声地说道:“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乡下老头了,你看他穿得多么朴素。大师都是这样低调的吗?”
没错,陈艺志穿得太随便太朴素了,一身灰色的太极服,看到他的人还以为他刚刚从公园晨练回来,然后顺便到楼家月的公司看看在这里工作的小孩哩。
楼家月走到陈艺志身边,对他埋怨道:“你要来我公司,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我知道你要来,我肯定不会出去啊,你没有等很久吧?”
陈艺志凝视着楼家月,微微笑了笑,说道:“我现在老了,时间很多,等等你也无所谓。”说到这里,他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愧疚,他对她愧疚地说道,“年轻时都是你等我,现在也让我等等你——”
日期:2021-07-12 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