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见了邕议,竟不肯从。
王甫在内,蔡邕何能抗争?即拜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使领万骑出云中,作为正师;再令夏育出高柳,中郎将臧旻出雁门,作为偏师。
三路并进,约有三四万人,出塞二千余里,方与鲜卑兵相遇。
鲜卑大酋檀石槐,召集东西中三部头目,来敌汉军,汉军远行疲乏,不堪一战;那檀石槐以逸待劳,尽锐争锋,叫汉兵如何招架?眼见得纷纷败下,为虏所乘,晏、育、旻三将,各自顾全生命,回头乱跑,所有辎重车徒,尽行弃去,甚至所持汉节,也并抛失。
三路人马,十死七八,只剩得残骑数千,零零落落,奔回原营。
朝廷闻报,拘还晏、育、旻三将,并下诏狱;由三将倾家出资,赎为庶人。
鲜卑既得胜仗,寇掠尤甚。
广陵令赵苞,素有清节,政教修明,蒙擢为辽西太守,地当虏冲,由苞缮治城堡,训练士卒,战守有资,屹为重镇;就职逾年,乃遣使至甘陵故里,迎接老母妻孥,好多日不见到来,未免系念。
忽有候吏入报道:“鲜卑兵万余人,突来犯边,前锋已经入境,不久要到城下了!”苞闻报大怒道:“蠢尔鲜卑,敢来犯我疆界么?我当前去截击,使他片甲不回,方免后患!”说着,即召齐将士,慷慨晓谕,饬令为国效忠,将士等皆踊跃从命。
当下调集兵马二万骑,由苞亲自督领,出城搦战。
约行了一二十里,便见前面尘头大起,虏兵蜂拥前来。
于是倚险列阵,截住虏踪,那虏众被苞阻住,也即停止。
苞正拟麾兵突上,不料敌阵中驱出囚车,约有数具,左右各押着虏兵,持刃大喝道:“赵苞快下马受缚,免得诛灭全家!”苞闻声出马,举目一瞧,好似万箭穿胸,险些儿晕倒地上。
原来囚车里面,不是别人,正是白发毵(sān)毵的老母,与那娇颜稚齿的妻儿。
自从苞饬迎家眷,母妻等相偕赴任,路过柳城,遇着鲜卑游骑,把他们掠去,询知为辽西太守眷属,即挟为奇货,号召骑士万余人,进攻辽西,意欲借此胁苞。
苞见家眷被劫,怎不惊心?况母子恩情,何等深重?此时为虏所缚,惨同羊豕,若要不降,必致杀母;若要遽降,岂不负君?进退彷徨,激出了许多涕泪,凄声遥语道:“为子无状,本欲将所得微俸,奉养朝夕,不意反为母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至我不得顾私毁公,罪当万死!如何塞责?”说至此,即听母声遥应,呼己小字道:“威豪!人各有命,怎得相顾自亏忠义?从前王陵母陷入楚中,对着汉使,伏剑勉陵。
我愿效陵母,尔亦当如陵忠汉便了!”苞待母说罢,竟打定主意,回首大呼道:“大小将士,幸与我努力杀贼,上雪国耻,下报家仇!”道言未绝,即由军吏一齐杀出,骤马上前;虏兵凶横得很,一声喊起,把苞母及妻子等,立刻杀死,取首级掷入苞军,苞军虽然急进,已是不及救护,但抢得数具囚车,及车内的无头尸骸。
苞母原是贤烈,苞亦未免太忍。
苞至此悲愤填膺,还顾什么利害,当即挺刃当先,与虏拼命,部下二万人,也个个激动义愤,执着大刀阔斧,冒死捣入鲜卑阵中,霎时间摧破虏阵,剁死虏兵无算,虏众不可支持,自然四溃。
苞赶至数十里外,见残虏已鼠窜出境,只得收兵还城;随将母妻子各尸,买棺殡殓,上表陈述军情,且请辞职归葬。
灵帝得表,忙即遣使吊慰,加封苞为鄃(shū)侯,准令还葬母尸,厚赐赙恤。
苞奉诏回乡,已将母尸等葬讫,顾语乡人道:“食禄避难,不得为忠;杀母全义,亦不得为孝。
我还有什么面目偷息人世呢?”乡人欲上前劝解,不料苞骤然心痛,用手椎胸,呕出紫血数升,突至仆倒地上。
乡人忙将他舁入家中,奄卧床间,只呼了几声母亲,便即灵魂出窍,驰往冥途去寻那老母妻孥了。
阅至此,令人酸鼻。
苞本为中常侍赵忠从弟,与忠素不相协,耻谈门族,就官以后,从未致忠一书;所以苞既病殁,忠亦不为请谥,但教自己威福不致损失,管什么兄弟宗亲?灵帝亦只宠左右,不看重内外臣工。
太傅一职,悬缺不补,太尉、司徒、司空三官,一岁数易。
段颎为太尉后,复由陈耽、许训、刘宽、孟(yù)数人互为交替,只刘宽尚知自好,廉慎有余。
到了熹平七年间,日食地震,相继不绝,反无缘无故的下诏改元,号为光和,大赦天下。
太尉孟罢免,竟授常山人张颢为太尉。
颢为中常侍张奉弟,因兄得官,出为梁相,适有喜鹊飞翔府前,由役吏与鹊为戏,用竿拨鹊,便致堕落,役吏忙去拾取,哪知鹊滚地一变,化成圆石,役吏非常惊愕,取石献颢,颢命将圆石椎破,内有金印,印上有“忠孝侯印”四个篆文,因此喜出望外,便致书兄奉,夸为瑞征。
鹊何能变石?想俱由张颢捏造出来。
奉入侍时,觑隙与灵帝谈及,又托永乐宫门吏霍玉,代为揄扬,灵帝竟为所惑,召颢入都,使为太常,未几即迁官太尉,想他做个太平宰相。
余如司徒、司空,亦换去袁隗、唐珍、杨赐、刘逸、陈球、袁滂、来艳等人,更迭就任,多约数月,少只数旬。
看官试想,世上能有这般大材,速成治道么?无非依宦官为进退。
光和元年四月,都中又闻地震,侍中署内,有雌鸡变作雄鸡。
到了五月,有白衣人入德阳殿内,与中黄门桓贤相遇。
贤喝问何事,白衣人却厉声道:“梁伯夏叫我上殿,汝为何阻我?”贤不知梁伯夏为何人,正要将他扭住,详讯来历,偏赶到白衣人身前,一手抓去,落了个空,白衣人也不知去向了。
贤不胜骇异,查问宫廷内外,亦不闻有梁伯夏,只好约略奏报,留作疑案。
至六月间,又有黑气堕入温德东庭中,长十余丈,形状似龙,好一歇方才散去。
再过一月,有青虹出现玉堂殿庭,种种怪异,人相惊扰。
灵帝乃召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议郎蔡邕、张华,太史令单飏等,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两人,就问灾异原因,并及消变方法。
惟杨赐、蔡邕,引经据谶,奏对较详,节与甫还白灵帝,灵帝又特诏问邕,使他直陈得失,许用皂囊封上。
汉制惟奏闻密事,得用皂囊封入。
邕见灵帝推诚下问,不必再有忌讳,乃直揭时弊,密上封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