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得脱归营,埋怨部将好战,致有此败。嗣是决计坚守,不敢再出。张郃闻懿兵败,却也即退还,两下又相持旬月。魏将郭淮调集雍凉劲卒,拟从间道往袭剑阁,偏被蜀营探卒侦知,飞报大营,诸葛亮便派兵守险,使姜维马岱等带领前去。长史杨仪报称现存八万人,四万人应该更替,现因来兵未到,新旧难继,只得暂从权变,留屯一月,方可遣归。亮微笑道:“我自统兵以来,未曾失信,今既到了更替的时候,理应如约遣还。且应归军士,想已束装待返,家中父母妻子,并皆悬望,就使大敌当前,我却不能临危失信,乃令他如期归去便了!”欲留故纵。仪出传亮命,军中偏不愿速行,共称丞相大恩,死且难报,愿留营再战,誓扫魏兵。正持论间,忽由李平差到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呈上平书,请亮即日还师。亮不免惊疑,但想李平是老成宿望,当必另有所见,且平方督主粮运,粮若不继,亦难行军,因决意退归。先遣狐忠成藩还报,一面召集将士,示以归意,且谓魏兵追来,须努力退敌。将士等都想再战,听到班师命令,尚觉失望;欲要他力敌追兵,巴不得杀敌多人,借报恩遇,所以军令一下,齐声相应。亮复说道:“诸君肯努力杀敌,还有何说?但死战也是无益,我当诱彼至木门道,并力围攻,就使他有千军万马,也不能脱逃了。”当下遣人至祁山,嘱令老将王平,乘夜潜退;自在卤城拔寨齐起,却是堂堂皇皇,还向汉中。
早有魏谍报知司马懿,懿再使探明虚实,果然卤城内外,不见蜀兵,乃笑语诸将道:“蜀兵已退,何人敢去追击?”部将都称愿往,惟张郃默不一言,懿目视张郃道:“将军意见,莫非是不宜追去?”郃答说道:“兵法有言:‘归军勿追。’”语见《张郃传》。懿微哂道:“公亦未免前勇后怯了。”为此一语,激得张郃性起,竟奋然道:“郃临阵至今,向不落后,要追就追,岂肯怯敌?”懿复语道:“公为前驱,我为后应,但教兵多将奋,不怕诸葛诡计。”说罢即令轻骑万人,随郃先行,自率三万人继进。郃长驱直往,追及蜀兵,蜀将魏延回马与战,约有数十回合,方才徐退。郃步步紧逼,不肯相舍,延又回战数次。及见张郃后面尘沙飞起,料有魏兵踵至,索性引兵急奔,甚至兵士弃甲抛戈,塞满道路。郃亦恃有后军接应,放心再赶。延驰入木门道中,道路逼狭,佯作人马蹴乱的情形,诱郃追来。郃骤马急进,已入窄径,两旁统是高阜,一声炮响,万矢齐下,可怜张郃不及回马,已被飞矢射中右膝,倒毙马下。魏兵跟入道中,都被射死;只有后队仓皇逃回,又被蜀兵驱杀多名,幸由司马懿驰至,让过败卒,截住蜀兵。蜀兵如熊如虎,锐不可当,懿知是难敌,翻身急退,已丧失了千余人。蜀将魏延依着亮命,不复穷追,收兵自归。亮已早入汉中,会晤李平。看官,这李平为谁?原来就是中都护李严,严改名为平,自亮调入汉中,叫他督运,他因夏天多雨,恐粮不能继,拟劝亮还军;及与亮相见,又满口支吾,反欲归咎狐忠成藩。亮不屑与辩,径入成都,面奏后主。后主方得平表,谓亮佯退诱贼,亮乃取呈李平手书,劾他颠倒迷罔,居心不良,因黜平为庶人,徙置梓潼;惟仍用平子丰为中郎将,参赞军事。罪不及孥,纯然王道。亮乃劝农讲武,推演兵法,作八阵图,立石为表,俾便练习。又命军吏采办材木,制成牛马,内用机转旋,自能行动,可运粮米,叫做木牛流马;预约三年以后,再行出征。魏将司马懿返入长安,当然不敢寇蜀,但敕诸将,严守要害罢了。
且说魏主叡即位以后,仍守乃父遗志,专任异姓,不重同宗。
任城王曹彰,在曹丕黄初二年,便已暴亡;独甄城王曹植尚存,徙封雍丘,再徙浚仪,很不满意。
会因入朝许昌宫,得见金缕玉带枕,为甄夫人故物,更不免触动旧怀,格外悲悼,回应九十二回。
还经洛水,作《感甄赋》,可歌可泣。
何劳阿叔这般多情?魏主叡嗣位时,虽已追谥生母甄夫人为文昭皇后,但于甄夫人冤死情形,尚未详悉。
相传甄夫人死不成殓,甚至披发覆面,用糠塞口,就中都由郭后暗地安排,一手掩住,不令叡知。
叡虽郭后抚养成人,但尚有李贵人暗受丕嘱,从中监护,所以叡得无恙,安然嗣位。
哪知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郭后害死甄夫人种种情弊,却被曹植一一侦悉。
太和四年,太皇太后卞氏病殁,植还都奔丧,乘间白叡,述及甄夫人惨死情状,叡尚疑信参半,密询庶母李贵人,才知植言非诬,不胜悲愤。
因命甄夫人兄子甄象,以中郎将兼代太尉,持节赴邺,改葬甄夫人,号朝阳陵,且改封植为陈王。
植虽得增封,仍然不获大用,就国以后,得病即亡,谥曰思。
叡复搜植遗著,得赋颂诗铭,杂论百余篇,内有一篇《感甄赋》,迹近嫌疑,改名《洛神赋》,这且毋庸细表。
惟叡尝立毛氏为皇后,出入同辇,伉俪甚谐。
嗣复得河西太族郭氏女,美丽无双,拜为夫人,宠逾毛后。
郭氏生女名淑,数月而夭,叡哀痛异常,适甄后从孙甄黄,亦致幼殇,因特替他阴配,取棺合葬,为女子谥立庙,并追封甄黄为列侯,且令举朝素服。
司空陈群、少府杨阜联名谏阻,均不见听。
溺爱至此,古今罕闻。
既而为避灾计,与郭夫人出幸摩陂,特筑景福承光殿,作为行宫。
忽闻摩陂井中,出现青龙,便挈郭夫人往观,井中果隐见鳞甲,蛇耶?龙耶?遂号摩陂为龙陂,改太和七年为青龙元年。
寻且想入非非,命郭夫人从弟郭德过继甄黄,承袭亡女淑封爵,淑为平原懿公主,德即袭封平原侯。
德为郭夫人从弟,即为叡女淑从舅,从舅可为甥女继子,真是荒谬。
并常至郭太后前,诘问甄后死状,郭太后忿然道:“先帝自赐彼死,与我何干?况汝为人子,何必追仇死父,为前母逼死后母呢?”叡更加气愤,凡郭太后饮食服用,故意裁减,气得郭太后有口难言,郁郁致死。
叡令内侍棺殓,使如甄后故事,惟表面上治丧如仪。
郭太后生平颇知守俭,不好音乐,又能抑损母族,力戒骄奢,只因谗妒甄氏,终至结局不良,天道好还,莫谓善恶无报呢!暮鼓晨钟。
会因山阳公病逝,魏主叡总算尽礼,素服举哀,仍许用天子礼丧葬,墓号禅陵,追谥为孝献皇帝。
东汉自光武帝起,至献帝止,共历八世,凡十二主,得国二百九十六年;献帝在位三十一载,被篡后又阅十四年,寿终五十有四。
孙康嗣为山阳公,再传二世,至晋怀帝永嘉年间,五胡乱华,山阳公秋被杀,祚绝国亡。
总结汉事,笔无渗漏。
献帝方葬,忽有军报传入许昌,乃是蜀相诸葛亮,与吴主孙权,东西进攻,两国各兴兵十万,浩荡前来。
魏主叡亟使将军秦朗督兵二万,往长安会合司马懿,一同拒蜀,自率将士东行,抵敌吴师。
吴主权正出兵巢湖,进攻合肥新城,并遣陆逊等入江夏沔口,西指襄阳;孙皓等入淮北,向广陵淮阴。
魏主叡也遣将分堵,惟自乘龙舟东下,直达寿春,援应合肥。
合肥守将满宠,欲设一欲取姑与的计策,佯弃合肥新城,诱敌至寿春城下,合兵围攻,叡却不从,但使宠饬众坚守,静待援应。
会陆逊献策孙权,愿出奇兵,截叡归路,不幸使人被魏逻骑所得,计不得行。
吴将诸葛瑾闻知,忙即报逊。
逊方催人栽种菜菽,自与诸将弈棋,闲暇如常,瑾不胜惊异,逊见他慌张情状,不待详说,便与语道:“军机漏泄,我已探知,但若遽退,敌必来追,岂非危道么?”说罢,复邀瑾入后帐,密嘱数言,瑾欣然趋出,仍督舟师向襄阳城;逊亦催动陆军,与瑾并进。
襄阳守将刘劭,本已接到叡令,出兵攻瑾,一闻陆逊亲出,慌忙退还。
逊至白河口,潜遣部将周峻等分略江夏新市、安陆、石阳;魏兵俱不敢出,任他来去自由。
极写逊才。
那吴主权督攻新城,反被满宠招募壮士,毁去攻具,权失利退归。
逊闻吴主己退,然后徐徐引还,毫无损失,安然抵镇。
孙韶等也即回军。
魏王叡素闻逊名,还恐他截击后路,既闻吴兵东返,也不愿进逼,回棹西行;诸将请径赴长安,合兵击蜀。
叡独说道:“吴既却兵,蜀自丧胆,司马大将军自足制敌,无烦我亲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