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绕来绕去,虽是个死循环,但说到底还是比棋道要温和得多。毕竟是双方的面子都保住了,谁也不至于太过于难堪。
“所以后来,他便让自己的六个儿子全都去学了文。每日之乎者也的摇头晃脑,看着倒也是别有一般滋味。但这启蒙兴趣倒是能培养不假,可是骨子里的血脉他却是无论如何更改不了的……终于一日,六个儿子下了学后却是迟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归家。被父亲一顿讯问之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黑白子……”
鹿明明接着说道。
他也打包好了自己的东西,却是往肩上一抗,徒步跟在刘睿影等人的马旁。
那“五福生”看到四人已然动身,当即也重新上马,竟是头也不回的在前面走着。
他们本就看不起刘睿影,对欧家也不会放在心上。
和鹿明明虽然有旧,但除了冷嘲热讽以外,却也是分道扬镳久矣……无甚交心可谈。
“这老父亲一看,千防万防,却也没法儿诛心啊……觉得这就是天命使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毕生所学倾囊传授。没想到这六个儿子在棋道上的天分却是要高于他甚多。没几年,六人均已跻身棋道巅峰行列。”
鹿明明说道这里时便停了下来,看了看前面的黑白五人众,压低了语调,很是深沉的说道:
“我不知道后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从那以后他们的大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自那往后的对弈中,这五人不论猜先的结果如何,却都是一定要要执白子,而且是只用自己的白子……”
鹿明明说完也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那白子……”
刘睿影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白子是我大哥之骨,棋盘的边衬也是。”
黑白五人众的末端之人,突然转过头来说道。
这却是和刘睿影心中所猜一模一样。
“敢问五位尊姓大名?”
刘睿影拱手行了个礼,问道。
这五人虽然对他并不友好,但是谁又能料到这背后却有着如此摄人心魄的过往?
手足手足,缺一便残……
儿时六兄弟,大后六房人。
本是一条大路六人走,一桌宴席六双筷。
中途却有一人突然掉头离席,岂不是让省下的五人茫然万分?
凝视太阳时,任谁都会感觉到它发出的光和热浪。
看到果园田地时,也都能想象出他们为了秋季成熟而绽放的努力。
旁人看来,六兄弟少了一人却是还有五人,不痛不痒。
但相对于剩下的五人而言,却是最前端的一条滔滔不绝,奔腾的河流就如此断裂干涸了。
这种感情并不深刻,但却是极其的真事而又无限延伸着……
每日拿捏着至亲之骨,落子时又该是何种悲痛?
如此复杂的坚持或绝望,仇恨或谎言,宽容或原谅,希望或悲壮,都不是那一抹能够融化坚冰的暖意,却又都是让他们不再眷恋这人间的原因。
刘睿影见过不少这样的大悲痛者。
他们通常都用些别物来麻痹离了自己……要么贪财,要么红色,要么恋赌,要么嗜酒。
像这五人一般,能如此坦然面对,且又朗声说出之人,却真是凤毛麟角……
只此一点,便是与当世豪杰作比也能不落于下风!
“两分,弯三,方四,刀五,花六!”
只见这黑白人指着自己的兄弟们说了一圈,最后才指了指自己说道。
“五福生”,二到六。
竟然全都是以棋道行话取名。
“两分”为定式。
大体安定,利益均等,无功无过,倒也像是这领头二哥的角色。
其余的四人,尽皆属“眼”,都是对方不可落子的禁忌所在。
弯状,方形,刀样,花态,各有专攻所长。
“前方离博古楼还有多远的路?”
刘睿影问道。
众人已经到了景平镇的另一出入口。
“过了这片平原就到了。”
鹿明明指了指前方说道。
“这片平原可有名字?”
刘睿影问道。
后方峡口外的古战场,因为杀伤太多,人们认为有伤天和,自始至终都让它那般荒芜着。
但眼前这处平原,却是截然不同。
“当然有名,此原名为乐游原。”
鹿明明说道。
乐游。
取极乐而从游之意。
刘睿影听到这名后,在心中也是一阵冷笑。
这些读书人,成天鼻孔朝天的夸耀自己是推动进步与变革的主流,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齐却又委实不尽然。
写的那些所谓的千古文章,又有几篇是为了这天下的黎明苍生而论?
一个个的惊人之笔,斐然文采却是不能当做半粒米下锅。
除了让大家伙儿多识了几个字以外,其余的都是空话。
但偏偏历朝历代还都吃这一套,若是脱掉了这层“仁义道德”的皮,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
那些被捧起来的圣贤,把自己写的几笔臭文章再传给后世的学子,就这么摇头晃脑的三番五次,五次三番,路还没走稳,尾巴却已翘到了天上。
最终,却也只是孕育了无数巧伪之人。
所谓的圣,贤,忠,又有哪个容于了天下?
刘睿影不知道的是,当初鹿明明就是因此和博古楼楼主狄纬泰大吵之后不欢而散,就此离开了博古楼。
“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搬弄是非,我们读书就是为了如此吗?如若是,还不如干脆拜那村里儿的长舌妇为贤达。若不是,为何又这般萎靡虚假?”
不得不说,鹿明明还是良知未泯……
端的是心如涌泉,意如飘风。
虽然他没有能力去力挽狂澜,却也是能够分清是非而不去**。
立足于名而又立足于利,却也是当着真没有双全之法。
刚步入乐游原,还没几步。
刘睿影就看到无数的石碑,零零散散的立于平原之上。
一块上面写着“开天辟地,治世定伦”
另一快上面写着“势镇四极,威加海内”
这哪里还有圣贤所谓的气度?跟个土财主差不多……
还有一面石碑,却是最为宽整平阔。
比景平镇中祠堂的泥墙还要巨大好几倍,已经不能算是碑了。
眼见上面无字,却是只有一副画,手法兼工带写。
画上有水火翻滚。
卷千里之外的红黑双色之土,堆积成一处高耸重巅的赤色山崖
山崖之上怪石林立,彩凤飞舞。
山崖下的树林剑,更有麒麟坐卧。
有十条苍龙,盘旋于十跟通天石柱之上。
而林中更有万千灵兽仙物,都在活泼奔跑。
一只长寿鹿,在溪边饮水。
一只仙雪狐,在洞口张望。
还有无数的额有花朵奇异,四季不凋谢。
入云神树日日结果。
以山崖为中心,向四周放眼看去全都是嫩绿的新草。
偶有沟壑暗部其中,却也是藤萝密布。
“这画中是何方之景?”
刘睿影问道。
虽然他明知这不会是真是存在的现实,但却也被此情此景牢牢吸引,竟是不自觉的开口问道。
“哈哈……这就是文祖诞生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