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越来越吃紧了,米国飞机经常飞过,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小孩每天头戴钢盔上学,肩背书包、小圆锹,脚扎绑腿,足穿夹脚靴。男人戴战斗帽,女人戴防空巾和穿宽大的裙裤,搞不完的防空和救灾演习,累得半死却只能吃半碗的番薯签饭,而且是和都市人共食。因为米国轰炸机爆击大都市,都市人疏开到乡下避难,早班车可装满七节车厢的人。晚上也实施灯火管制,末班车出站后,庄子得消灯,连河水平静处都要撒树叶防止反光。关牛窝上空是飞机路,米机从这过,定时定点地去炸大都市,再从这回南海的航空母舰。驿站的士兵和庄人经常仰看,南方传来隆隆天雷,一群碎密的飞机灯朝北去。刚开始时,年轻人朝天空丢石头、吐口水,想捏死那些萤火虫。有一回落下爆弹,他们才改观。那是一架米机回途时,把反光的河水当作道路,甩下炸弹。炸弹掉入太软的河流忘了爆炸,打起了水漂,翻上了岸,冲破三间土屋、两道陡坡与一只牛,最后停在驿站的地牢上。刘金福以为是火车爆胎趴在上头,吼:“你碛(压)死天窗了。”拿竹条去搔,要它怕痒挺起身,免得刚丢上去的蟾蜍爬不到车窗。村人躲远远地观察,一个孩子大喊:“是机屎,我刚看到飞机屙屎。”炸弹的尾巴有个高速转动的小螺旋桨,发出嗡嗡的刺耳声。很快赶到的帕一脚踩在炸弹上,双手一摊,接受大家激情的欢呼。练兵场的吉普车随后来,一个跳下车的工兵发抖地爬去,对小螺旋桨猛吹,要是它停下来就爆了。帕赶紧抓一只蟋蟀放上,斗它叽叽高鸣,好让小螺旋桨得了伙伴唱下去。帕把五百磅的炸弹抱上吉普车,要士兵慢慢载走,好把这宝贝蛋用飞机载回去还米国。车子颠簸离开,那只趴在爆弹下的蟾蜍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吐出九錾籽,吃掉唱歌的蟋蟀。砰的大爆炸,满村咚个隆咚倒。村民爬起身,拍拍心脏,一看,哟,远处爆出一颗坏脾气的太阳,少了三个兵、一台车和五位村民,换来一口干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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