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的调查,他本就是日本人!”
“晓枝呢?”
“一样。他们假扮夫妻相互配合,长期潜伏在租界,就是为了伺机刺探军情。老师的身份,很少会有人怀疑,况且,他始终表现的非常得体,不像我,名声早就烂透了。”白九卿苦笑道。
徐思齐追问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白九卿目光一闪:“你也看出来那孩子有问题?”
“感觉、就不像他们的孩子……”
“你的感觉没错。我怀疑,那孩子是买来的,只是为了掩饰身份而已。”
“很有可能……”
“咳咳咳咳咳!”
白九卿猛然一张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他喘息了好一会,说道:“你快走吧,要是让巡捕看到你在这里,会很麻烦的。”
徐思齐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正准备要起身离开,手腕忽然被白九卿一把抓住。
“徐思齐,如果你真的是叛徒,那也只是背叛了组织。我希望,在国家民族面前,在大是大非面前,你能够把情况如实上报——哪怕上报的是国民正府!我、我谢谢你!”
“你放心,我会的。”
徐思齐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转身一看,白九卿眼白上翻,已然绝气身亡。
徐思齐木然片刻,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对白九卿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顺着后窗跳了出去。
巡捕很快就会搜查教堂,白九卿被发现是大概率事情。
入夜。
申江公寓四楼15号房。
餐桌上,张立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用日语说道:“想不到,整天监视我的人,居然就住在申江公寓,太大意了。”
“你觉得,白九卿知道多少?”晓枝问道。
“这家伙蓄谋已久,搬进申江公寓快两年了,他掌握的情况,一定不会少。”
“那怎么办?”
“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
“密切注意吴淞口和江湾码头,如果发现有异常现象,那就是说明,我们很可能暴露了。反之,则万事大吉。放心,即便暴露了也没关系,这里是英租界,国民正府拿我们没办法。”
“可是,如果暴露了,我们也就没必要潜伏下去了,以后、以后怎么办?”晓枝瞟了张立伟一眼。
虽然两人名义上是假扮夫妻,但是早就假戏真做睡到一张床上,对朝夕相处的男女来说,这种情况很难避免。
张立伟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晓枝的手,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来,为大日本帝国的明天,干杯!”
晓枝看一眼北卧室紧闭的房门,提醒着说道:“小声一点,虫虫还没睡呢,要是让他听了去,那可就糟糕了。”
“一个小孩子而已,听到了又能怎样。”
“可不能大意,虫虫都五岁半了,不那么好糊弄了。”
“这个小鬼头,早晚都要解决掉。”
“你是说……杀了?”
“虫虫这么小,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可能会自己爬上窗台,然后不小心掉到楼下,作为他的父母,我们不想继续留在伤心地,到时候就可以合情合理的搬走。”
“………”
“怎么,你对他有了感情?我可提醒你,他是一个中国孩子,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晓枝缓缓说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从四楼掉下去,万一摔不死怎么办?”
张立伟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中国有句古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吱呀一声,北卧室房门忽然打开,虫虫光着脚丫站在门口,可可怜巴巴的看着“父母”。
晓枝立刻冷下脸:“你出来干嘛?进去睡觉!”
“母亲,我饿……”
“睡着了就不饿了。”
“………”
“你要是不听话,就去走廊里罚站,我告诉你,鬼喜欢躲在黑暗里,看见小孩子,一下子跳出来!”晓枝恐吓着说道。
一听说走廊里有鬼,虫虫吓得瑟瑟发抖,嚅嚅着说道:“母亲,我想抱着皮球睡觉……”
“不行!”
“我害怕……”
虫虫低声抽泣着,在张立伟和晓枝的严厉管教下,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他也不敢大声哭泣。
张立伟皱了皱眉:“一个破皮球而已,给他吧。”
晓枝低声说道:“楼下住着一个醉鬼,上一次虫虫在家里玩球,那家伙上来好一通闹,说是吵到他睡不着觉,很麻烦的。”
做间谍就是这样,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为了掩人耳目,在搬来申江公寓之前,他们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了虫虫,那时候虫虫只有两岁。
这是没办法的事,张立伟和晓枝都三十多岁,这个年龄要是没有孩子,肯定是不太合理。
9号房书房内,徐思齐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的调式收音机,搜索一个特定的短波频率。
他的心情多少有些烦躁,自己和方永岩向来单线联系,怎么就忽然成了叛徒?而且还是通报整个上海地下组织。
本来还打算主动联系华科志,现在看起来时机并不成熟,这件事要是不搞清楚,绝不能轻易表露身份。
随着短暂的沙沙电流声,一个国语标准的女声说道:“长城通讯社呼叫若秋,长城通讯社呼叫若秋,请做好记录,8173、7254、9543、2347、4554、8900、2457、7125、010……完毕。十分钟后,重复本次呼叫,请注意收听。”
长城通讯社,是方永岩这一组的上级,若秋则是一个新的代号,应该是新的情报组负责人。
徐思齐拿出纸笔,一笔一划记录这些数字,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库克船长日记》,这是从方永岩家里找到的密码本。
即便有对应的密码本,对于徐思齐来说,翻译起来还是很吃力,主要是很难找出规律。
他并非专业发报员,在日本接受方永岩培训时,电报学也不是主要科目。
况且,密电码显然加了难度,没个三五天根本解不开。
徐思齐松了一口气,只要密电码没有更改,总是能收到上级对若秋的呼叫,从而了解自己被定为叛徒的原因。
按说,在没发生泄密的情况下,轻易不会更改密电码,设置一组密电码并不是那么容易。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徐思齐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夜里九点钟。
他迈步来到门前,问道:“谁呀?”
“我。”门外是郑重的声音。
房门打开,郑重拎着一个纸袋走了进来,说道:“外面下雨了,在你这儿借宿一晚……不妨碍吧?”
日期:2020-12-17 1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