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急促的敲打着车窗。
顺着车窗蜿蜒流淌的雨水,模糊了车内和外面的视线。
顾玲珑默然片刻,忽然毫无征兆的抱住了徐思齐,用英语喃喃着说道:“我可能是中了魔,做的事情有悖常理,如果魔始终在我心里,从而导致恶念恶行,希望仁慈的上帝能够宽恕我、拯救我……”
猝不及防之下,徐思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铃铃铃铃!
公用电话亭的电话机适时响起,算是暂时缓解了尴尬的局面。
徐思齐轻轻推开顾玲珑,打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走进了电话亭,伸手拿起了电话机:“喂?”
“徐探长?”电话另一端是姜斌的声音。
“对,是我。”
“不用等了。”
“抓到人没有?”
“没有。”
“宁志成没去和上线接头?”
“他哪也没去,直接回家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共党诡计多端,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花样。”
“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回去后,我会展开调查。先这样吧,辛苦了,徐探长。再见。”
“再见。”
即便是在电话里,姜斌也不敢称呼“徐少校”三个字。
电话都需要经过人工转接,万一要是被接线员听了去,那可就算彻底泄露了徐思齐国党特工身份。
现在两人的对话,即便泄露出去也没关系。
国府和英租界当局经常性的展开联合行动,搜捕藏身租界内的共党分子。
回到车里,徐思齐启动轿车,在大雨中疾驰而去。
顾玲珑默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才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顾公馆。”徐思齐回答道。
“任务结束了?”
“对,结束了。”
“思齐……”
“什么?”
“我刚刚失态了。很抱歉。”
徐思齐笑了笑:“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我也有过。失落也好,伤心也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
顾玲珑面露惊讶之色。
徐思齐开着车,沉默了好一会,说道:“父亲去世的时候,对我来说,就如同天塌了一样。不怕你笑话,没人的时候,蒙着被子哭过好多次。就好比说,从小到大,你一直视为榜样、力量的源泉,比自己强大的人,忽然就没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无法形容……”
途中。
顾玲珑问道:“下这么大的雨,去顾公馆做什么?”
徐思齐手把方向盘,两眼目视前方,说道:“好长时间没见到倾城了,赶上今天没什么事,过去看看她。”
“倾城她很好,你不用惦记。”
“唉,怎么可能不惦记……”
正在这时候,车载电台电源灯不停的闪烁。
每当有重大案情时,总捕房都会通过车载电台发布消息。
这种技术非常简单,基本和无线电短波呼叫差不多,只是在接收距离上有一定的限制。
徐思齐伸手按下开关按钮。
电台里传出一个讲英文的女声:“刚刚收到消息,新闸路沁园邨发生严重械斗事件,伤亡人数不明,附近的警务人员请即刻前往。重复播报,刚刚收到消息,新闸路沁园邨发生严重械斗事件,伤亡人数不明……”
新闸路与徐思齐现在所处的位置,只隔着大约一英里。
此时,雨势渐渐停歇。
徐思齐略一思索,调转车头朝新闸路方向驶去。
按说,新闸路不属于虹口巡捕房辖区,静安巡捕房和普陀巡捕房会更近一些。
只不过,身为英租界唯一华捕探长,如果能及时出现案发现场,第一时间处置案情,肯定会引来上司的赞赏。
毕竟,英租界当局还是比较注重实干型人才。
说的简单一点,每当出现麻烦时,需要有人站出来解决麻烦。
而这个人,就会因此得到更多的机会。
十几分钟后,福特轿车一路疾驰,来到了新闸路。
令人意外的是,街上积水很少。
大马路大雨如注,这边似乎只是小雨级别。
顾玲珑摇下车窗,向外看了一会,说道:“这里好像没怎么下雨……”
徐思齐停下车,说道:“隔道不下雨,继续往南走,可能干脆都没下雨。玲珑,你在车里等着,我过去看一眼。”
顾玲珑点点头,目送着徐思齐下了车。
前面不远处,十几名刚刚赶到的巡捕正在勘察现场。
新闸路原为英军运兵路,最开始只是窄窄的一条土道,因为临近苏州河,渐渐成为英租界繁华地带,这里也是最早开通有轨电车的路段。
此刻,街边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棍棒砍刀铁尺扔了一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帮派之间的火拼。
在上海,这种事情如同家常便饭。
左手边第二条巷子里,矗立着一栋欧式风格的三层建筑,墙上钉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制路牌:新闸路1124弄9号。
徐思齐知道,这是电影明星阮绫妤的住处。
当初,为了赢得阮绫妤的芳心,被誉为“茶叶大王”富豪唐季山,花费十根金条买下这栋洋楼当做定情物。
至此以后,两人以公开的情人关系住在这栋房子里。
提起唐季山,在上海称得上是赫赫有名,尤其他的风流韵事,经常出现在各种娱乐小报上。
之所以会出现在娱乐小报,是因为他的绯闻对象,大部分都是当红女明星。
阮绫妤只是其中之一。
或者也可以说,阮绫妤是唐季山某个阶段的情人。
任何时代都一样,强权之外,金钱同样可以为所欲为。
现场情况,很快有了一个初步结果,伤者全都是青帮的人。
半小时前,这些人在附近餐馆吃饭,遭到一群不明身份者的突然袭击。
双方从餐馆打到街上。
有准备的一方,胜算总是会更大一些。
猝不及防之下,青帮的人吃了亏,除了几个腿脚快的跑了,剩余的全都被撂倒。
“先送伤者去医院。另外,派人寻找目击证人。”
“是。”
好在没死人,案子相对来说还不算太严重。
阮绫妤家那栋楼的三楼阳台,刚好正对着案发现场。
阳台门敞开着,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迈步走了出来,手指间还夹着一支香烟。
天色已晚,加上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脸。
徐思齐心想,这个女人要么是佣人,要么就是阮绫妤本人。
女人站在阳台暗影里,烟头的忽明忽暗。
一名巡捕举着手电筒,漫无目的的晃了一下。
手电筒光柱定格在女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却似乎承载着万般的无奈与愁绪。
二十分钟后。
徐思齐回到车里。
顾玲珑问道:“出什么事了?”
徐思齐一边启动汽车一边回答:“帮派火拼,伤了十几个……”
其实,他多少已经猜出来了。
那些身份不明者,十有八九是斧头帮的人。
情况也确实如此。
起因很简单,去年春节的时候,黄耀发约王冠樵见面,为他和蒋委.员长调解矛盾。戴老板见缝插针,乘机安排人手刺杀王冠樵。
日期:2021-05-13 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