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骨灰盒塞到我怀里,讲,抱到起,莫搞掉丢老,她是彭家滴后人,啷个讲应该都有点保护作用。
我接过骨灰盒,张哈子又取出两盏马灯,交给陈有礼一盏,讲,我到前头,开路,你到后面断后,哈挫挫走中间,要是你看到我和他有么子不对劲,你就拿孩子抽我们两个滴脑壳。
陈有信点点头,讲,我晓得哈数。
他们两个讲完之后,我就看到张哈子左脚一蹬,手中的那张马灯就应声而亮,然后手里提着马灯,对着洞口的方向躬身拜了一拜,嘴里念叨一句,后进晚生张破虏,初到贵地,不得已要入贵宅,还望海涵,来日定当恩谢七数。
几乎是同时,我看见陈有信毫无征兆的跪在洞口前面,二话不说就先是磕了三个头,然后讲,不孝后生陈有信,为救人性命,前来叨扰,如有不敬,多多海涵。
陈有信讲完这话,就从身上掏出六枚铜钱,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之后,朝着地面撒开。
这时我才想起来,这个动作我以前见过,是陈先生在我爷爷坟前用过的投石问路。但是陈先生当初前前后后撒了十次,陈有信一撒之后,就立刻捡起铜钱站起来,对张哈子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张哈子也念完,起身之后,在嘴巴里面含了一枚铜钱,然后在原地向左转了三圈,叮嘱我学着他的样子往左转三圈,并且给我递了一枚铜钱,让我含在嘴里。做完他吩咐的事后,这才跟着他往里走。我进去的时候看的很清楚,陈有信嘴里也含了一枚铜钱,而且同样在原地转了三圈。
虽然很想问转圈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我心系凌绛的安危,只好把这个问题憋住,因为担心这会影响张哈子前进的速度。
进去之后,视线骤然变得黑暗,即便是有马灯在照明,我也是好一阵才适应过来,而这一阵,我跟着张哈子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
路是向下的斜坡,所以我能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哈子两只大拇指对接在一起,马灯就挂在拇指中间接触的地方。我还看见张哈子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双手不停的结着各种手印。
就在我纳闷他这是在干嘛的时候,我身后传来陈有信的声音,他讲,这是开路。
开路我知道,是我们这边的习俗,人死之后,要找道场先生做法事安灵开路。老一辈人说是去阴间的路太黑,怕亡人不好走,所以开一条路,让它们走的一路顺风。可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是阳人啊,张哈子给我们开什么路?
陈有信讲,你晓得个屁,这是进老屋滴规矩,阳人进阴宅,都要有专门滴匠人开路。
我突然想到以前很火的一部盗墓小说,我讲,不对啊,我以前看书,讲的是进墓之后要在西北角点一根蜡烛,要是熄灭了,就要赶紧撤出坟墓。
陈有信讲,放你屋滴狗屁,简直是一窍不通。要是没得专门滴匠人到前面开路,你让他进去试哈子,要是不死到里头,老子跟到他姓!
我没忍住的问,这么严重?
陈有信讲,阴人不能进阳宅,这个你是晓得滴,但是阳人就可以随便进阴宅咯?肯定不行!搞么子都是有个哈数,有个形式滴。
听到陈有信讲到这里,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在挖我爷爷坟的时候,为什么陈先生非要那些壮汉嘴巴里面含着铜钱了。死人下葬之后,嘴巴里面多会含着口银,阳人嘴里含着铜钱,也就相当于完成了死人嘴里含着口银的这个形式,让死者相信,这些都是阴人,而不是阳人。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么子不对劲,也只是阴人和阴人之间,矛盾冲突不至于太大。
这就是所谓的形式。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问,照你这么说,那那些盗墓贼,里面都是有匠人开路的?
陈有信讲,不一定都是匠人,只要有人懂开路这个哈数,晓得这个形式就可以咯。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而这个时候,我跟着张哈子已经往下面走了好长一段路。土司王墓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要不是有马灯的照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再往前走一截,张哈子突然停了下来,陈有信在身后问,啷个咯?
张哈子讲,有条河。
陈有信听到这话,赶紧三步两脚的走到前面,举着马灯照了一下,两盏马灯的作用下,我看见,在我们面前,真真切切的流淌着一条宽不见边的河。而且,我们三个都非常清晰的看见,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漂浮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是凌绛!
我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要下水救人,但是却被张哈子给一把拉住,他讲,你忘记你们村鱼塘滴遭遇老?
我知道张哈子讲的是鱼塘陈先生浮尸那件事。当初要不是我机智,破除了归墟鱼的迷惑作用,那我很可能都已经被归墟鱼给消化掉了。
可是,现在我怎么能够确定水面上的那个白色身影就是归墟鱼而不是凌绛呢?万一是真的凌绛,耽误这么久,会不会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
张哈子讲,她是不是凌绛,一试不久晓得老?
讲完这话,我就看到张哈子对陈先生点了点下巴。然后陈先生会意,一只手提着马灯,一只手从身上掏出一枚铜钱,在手指间来回的转动一阵,那动作,和陈先生之前用铜钱打散黑猫的手法一模一样。只不过,陈有信的动作似乎要更加的娴熟一些,看上去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只见陈有信手腕一抖,手指间的那枚铜钱就朝着水面上的那个白影激射出去。隐隐的,我甚至还能听到一种若有若无的风声。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势。只有手腕的力道足够大,就会造成这种势。我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陈先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弄出这股气势来的。虽然威力不小,但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几乎在陈有信射出那枚铜钱之后,很快就传来“噗”的一声,那是铜钱扎进肉里的感觉。然后,我看见水面上的那个漂浮的白影消失不见。但是没过多久,同样的位置上,很快又浮现出一个人影。而这个人影不在是之前的白色,而是灰色的,我低头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就是灰色的,感情那些归墟鱼又在假装我的尸体。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凌绛之前来过这里。可是,她人呢?
张哈子讲,四处看看,要是过河老就麻烦老。
张哈子讲这话的时候,两只手还是和之前一样保持着拇指相对的姿势,即便是停下来不走了,也没有分开过。他讲完话后,就转身沿着河流往下走,陈有信很有默契的就逆流而上。
我跟着张哈子往下走,没走多远,张哈子就停住不动了,我凑上前去一看,发现一朵纸花,肯定是凌绛留下来的。
方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