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掌柜一死,老婆在灵堂上哭恓惶,哭声里诉说着他这是啥命呀,绑了票都没死却死在粪尿窖子里。哭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传出去,涡镇一时炸了锅。陆菊人因有身孕,不能来吊唁,按风俗规程就蒸了两个大馍为献祭。杨掌柜拿着去了井家,她便在家里做起袼褙。做袼褙是把一些烂布片子铺在门扇上抹糨糊,铺一层烂布片子抹一层糨糊,铺抹成四层五层了,晾干了,将来蒙上好布可以纳袜底子和鞋帮子。陆菊人做着袼褙,脑子里老是纠结:这人的命说顽就顽得很,说脆就脆得很,跌进粪尿窖子里也能死?这一死,井家的光景也就完了?!便又想着那天井掌柜能提了酒来寻人喝,他可是从来没有到寿材铺里喝过酒呀,还喝得大醉,又突然地把白河岸上自家的地也卖了,这肯定都与被绑过票有关!那么,这绑他票的是谁呢?井掌柜并不是箱底厚的人家,为什么就绑了他的票啊?!陆菊人就不抹糨糊了,眼睛黏起来,心里是了一盆子糨糊,瓷呆呆地看着猫。猫依旧卧在门楼上的瓦槽里,眼睛发黄,像琉璃一样,也在看着她。这个傍晚,陆菊人觉得猫的眼光很怪异,十分森煞,她想给猫说句话,嘴张开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咽下了一口唾沫。
井家突如其来的横祸,使镇上的女人都成了长舌妇,男人也成了长舌男,说什么话的都有。更糟糕的是井家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家。陈皮匠派陈来祥去县城找井宗丞,学校说井宗丞已经有半年没来上课了,不知踪影。而井宗秀跟着师傅在麦溪县给一乡绅家画祠堂,那相距一百八十里啊。陈来祥从县城回来后,换了一双鞋,又去了麦溪县。等到陈来祥和井宗秀回来,井掌柜的灵堂已摆了四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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