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下陆山民一拳之后,老人倒飞出去,落地之后再次滑出去一丈有余才站稳了脚步。
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出,沾染长须。
陆山民没有在出手,静静的站在冰面之上,体内的气机在经脉间欢快游走,隐有龙吟。全身每一个肌肉细胞贪婪的呼吸着天地之气,力量呼之欲出。
天地间安静了下来,唯有寒风地鸣轻啸,更显安静。
冰面如一块巨大的镜子,映出两个人的倒影,也映出湛蓝色的天空。
天在地之上,也在地之上。
天与地在这一刻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陆山民微微闭上双眼,生于这天地间,长于这天地间,第一次感觉到与天地如此之近。
突然之间,他感觉天不在那么的高,地也不再那么的阔,自己也不再那么的渺小。
突然之间,一股‘天大地大、唯我最大’的豪气从心底涌起。
灰袍老道震惊无比,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能感悟到天道,更不相信入魔之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有所参悟。这严重的冲击着他的道心,比陆山民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冲击还要大。
“怎么可能”!
陆山民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明亮,“天虽高,地虽广,没有人力所不可及”。
灰袍老道怔怔的看着陆山民,“天道划了江海河流,垒了高山,孕育了万物,日月交替,四季轮流,这都是规律,不可亵渎之规律。天道创造了秩序,制定了规则,这世间才井然有序”。
“天道秩序,弱肉强食,虽是规律,但无人性”。
老人目光凌厉,脸含怒意,“人性险恶,天道唯正,世人不尊,天道审判。天道高高在上,怜悯众生,教化众生,何须人性”。
陆山民轻轻笑了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总喜欢把怜悯、审判挂在嘴边,谁给你的权力。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吕家才会在世俗之中肆无忌惮的仗势欺人”。
“我吕家乃有德之家,你休要再狂言污蔑”。
陆山民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
“贫道无需知道,我只知道天道有秩序,你是在挑战秩序”。
陆山民呵呵一笑,“可笑,可耻”!“你的意思是吕家豪门之家就应该王侯将相皆有种,就可以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就可以生杀予夺把别人生生世世踩在脚下”?
“我是在说天道”。
“我是在说吕家”。
“到了你这种境界的人,应该格局远大,不囿于凡俗个人恩怨”。
“到了你这种境界的人,更应该胸怀正义,不应该画地为牢装聋作哑”。
老人挥了挥衣袖,体内气机流转,无声无息的修复着受创的经脉。
“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过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陆山民轻蔑的看着老人,把之前老人对他说的话还给了他。
“我说过,我是来阻止你的”。
陆山民淡淡的看着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对灰袍老道没有特别的恶感。
“你觉得能阻止得了吗”?
老人负手而立,“你刚才不是说人的力量无穷无尽,大可胜天吗。我想试试”。说着顿了顿,“何况,你并不是天”。
陆山民认真的看着灰袍老道,老人的气质与刚才大为不同,虽然气机变弱,但更加威严。刚才这一战,不仅自己有所悟,对方同样也有所得。
“你会死的”。
老人微微一笑,身上气机开始蔓延,“这不正是你来的目的吗”?!
陆山民双拳渐渐握拢,“在送你上路之前,我有一个疑问。最开始那三掌,你为什么手下留情,是轻敌,还是你没有杀我之心”。
老人反问道:“这重要吗”?
“你之前说让我走,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人宽大的道破开始飞舞,气机流泻吹动着他的长须左右摇摆。纯正的浩然之前如这光洁的冰面,毫无杂质。
“真假又如何,你会信吗”?
“这就是你的道?高高在上,怜悯世人”?
“贫道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管是你死,还是老祖宗死,俩家的仇怨只会越结越深”。
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你与其他的吕家人不太一样”。
老人双掌推开,缓慢的画着太极图,空中雪花打着转朝着两掌的中心汇聚。
“你与想象中也不太一样,虽然你的道理贫道无法认同,但贫道看得出,你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陆山民捏紧的拳头微微松开,“你让开,我不想杀你”。
老人摇了摇头,“你不是来报仇的吗,我也是吕家人,也是你的仇人”。
陆山民再次看向老人,眼神多了一丝同情,不是高高在上对蝼蚁那样的同情,而是对他身位棋子而不自知的同情。
“你可曾想过,吕不归为什么让你前来引路,而不是其他人”。
“因为老祖宗认为只有我有能力与你化解这段恩怨”。
陆山民笑了笑,他没想到这个踏入半步化气近三十年的老人,心思竟然会如此单纯。
“他比你更了解我,他也比我更了解你,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我知道,他是让你来送死”。
老人的神色平静,“老祖宗自有他的打算,如果我的死能消除你的戾气,化解这段恩怨,也算是死有所值”。
见老人决心坚定,陆山民松开的拳头再次握紧。
“我可没你高高在上怜悯世人的好心,我杀过人,杀过不少人”。
“所以,多一个也不算多”。
老人宽大的道破呼呼作响,手里聚集的雪花凝聚成巨大的雪球,高速旋转。
“我不会留手,你也不必留情。要见老祖宗,你唯一的道路就是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陆山民身上气势攀升到顶点,气机裹挟着气势在风中咆哮。
“愚蠢”!
随着一声低喝,陆山民踏步而行。
灰袍老人两掌之间的雪球越转越快,高速旋转的雪球如黑洞般疯狂.抽取老人体内的内气,老人本来黑白相间的头发和胡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纯白,此刻已是满头银丝和雪白的胡须。
截取生机,老人穷尽毕生修为,打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招。
宁河之上,冬日惊雷,雪花炸散,绵绵不绝。
远处,老人的身体漂浮于冰水之上,沉沉浮浮。
陆山民站立在浮冰之上,雪花扑扑簌簌落在身上,心口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缓步走过去,将老人从冰水中抱起。
老人面容枯槁,不复之前容貌,气若游丝,生机残存一线。
日期:2021-06-11 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