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嗯了一声,就再没有下文。
他郁闷了。他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国家财产,是正义的化身,怎么能够受到这样的对待?他于是逢人就说这件事,很多人对此都嗤之以鼻,更有甚者说,你有病吧?
有病?
有病?
老子就有一回病给你们看看。
他开始装病。装精神病。
他是这样开始的,半夜不睡觉,光着身子在屋里来回走,嘴里一直叨念:“外面下雪了……”,“他们打我……”,“我不是人……”。
如此反复,连续几天。
带班的和其他犯人不堪其扰,纷纷反应他的情况。
中队在旁边找了一间废弃的放杂物的地窝子,让他一个人住了进去,后来又怕他自杀,就派人轮流看着他。
和他在一起睡觉,那简直就是折磨,根本就睡不了觉,很多犯人把去看管他看成一种惩罚。
直到我因为犯错误被调到那个中队,惩罚我的第一招就是让我去看管他。
我早就听说了河西精神病的事,知道看管他不是一个好活,我得想办法赶紧逃离。
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
只能见机行事了。
走进地窝子,我看到他正独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看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下头,再次陷入沉思。他的衣服很脏,一看就是好久没洗了。两只眼睛周围全都是眼屎,脏的一塌糊涂,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都看不出皮肤的颜色了。
“河西,你没事吧?”我抱着铺盖走过去,把铺盖扔在床上都没有打开,我知道今晚肯定睡不着。
他理都没理我。
日期:2021-03-02 18:20:16
不理我拉倒,我靠在铺盖卷上,点上一根烟看着他。
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我毫无睡意,我哪里敢睡,等我睡着了,这哥们会不会把我掐死都不好说。不过,过来钱我问过其他看管过他的犯人,他倒是没有这样的暴力倾向。但看他那空洞的眼神,不知道别人害怕不,反正我是睡不着。
我决定和他耗。
但我忘了一条,他晚上不睡,白天可是想睡就睡的,他白天睡够了,晚上跟你耗,任凭谁也是注定耗不过的。
得有一个多小时,他突然问我,“家里来信了吗?”
我哪里知道你家里来没来信?但我不敢直接回答有或者没有,我不知道我回答完的结果是什么。
我沉默着,看着他,无语。
“外面下雪了……”他又冒出了一句。
放尼玛的屁,现在是八月,新疆下个屁雪?
新疆的秋季很短,冬季比较长,从9月中旬开始转冷,10月中旬左右就差不多进入冬季了,一直要持续到来年的4月初为止。下雪一般都在10月之后。
我忍着,依然没有理他,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愤怒了。
“他们打我……”他又来了一句,声音中夹杂着委屈。
“你睡不睡觉啊?你尼玛不睡,我还睡呢!”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大晚上的,弄一个这样的货色放你旁边,我估计正常人不被逼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怪不得犯人们提起看管他都谈虎色变呢,原来真的不好弄。
“我不是人……”他继续他的自言自语。
“滚尼玛B的,你是不是人我不知道,我是!”我打开铺盖卷收拾着被褥,我决定不理他了,他再TM瞎闹我就“壳”他,我宁肯关独居也不愿意再和他多待一分钟。
他似乎看出我不高兴了,不再说话。
我那几天因为瞎折腾一直没有好好睡觉,我真的有些困了,但闭上眼睛就发现眼前全是他那空洞的眼神,马上困意全无。
我重新坐起来。
我决定以毒攻毒。
“外面下雪了!”我大声的喊道!
他吃了一惊,但很快也跟着我大声的喊:“外面下雪了!”
“他们打我!”我加大音量继续挑逗他。
“他们打我!”他跟的很紧。
“我CNMM!”
“我……”他停顿了一下,“我CNMM!”
“我CNMM!”
“我CNMM!”
“我CNMM!”
“我CNMM!”
“我CNMM!”
骂声一句比一句声大,他扯着脖子用力骂着!
在拼命骂街的同时,我似乎找到了躲避第二天继续看管他的诀窍!
“我CNMM!”
“我CNMM!”
“我CNMM!”
“我CNMM!”
“我CNMM!”
……
我俩整整对骂了一夜!
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的嗓子都喊哑了。
他哑着嗓子依然卖力的喊着!
等快出工的时候,我困得实在不行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是被管教叫醒的,看看外面,太阳升的老高了。
“干嘛啊?”昨晚折腾的太晚了,被管教忽然叫醒,我有些来气。
“起来收拾东西,跟我走!”管教气哼哼的说。
“去哪啊?”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回分队!”管教看我没动,有些来气。
“回分队?”我脑子一转,明白了。
“我哪也不去,我就想看管柳河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装作不情愿的动了动身子,但没有起来。
日期:2021-03-02 18:20:50
“你看管个屁啊?”管教急了,“一大早犯人们就告状,说你和他整整闹了一宿,害的他们一夜都没睡好!”
“我不在做河西的思想工作吗?我劝他听话,别闹了你懂吗?”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管教很不情愿的说,“天亮了,我才跟他沟通上,你知道吗?我俩对骂了一夜,我容易吗?”
“管你容易不容易的,反正你得先回分队了,再这么闹下去,犯人们干脆都不出工了。”管教无奈的说道。
“别呀,我这刚跟他有点沟通,你知道吗?这一走不前功尽弃了吗?”我摇着脑袋解释道。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锁门了啊!”管教不想再和我废话。
“走走走,我服从组织安排,”我光着脚下地,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一边说“唉,让我来的是你们,让我走的还是你们,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嘛?”
我收拾东西时,看到河西依然在那睡觉,还打着呼噜。
等管教已经站在门外等我,我扛起铺盖往外走时,我看到河西的眼睛睁开了,那双眼睛也不再空洞。从那双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了一丝善意,但也就是一瞬间,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他到底有病没病啊?往分队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应没有多久就揭开了。
兵团和师部派来了专家,对他进行了会诊。
那些人和他聊家常,他依然还是下雪、打我、我不是人那一套,弄的专家一筹莫展。
于是专家开始和他讲他家里的情况,他依然如此。
只是在说到他老娘的时候,他嘴里虽然在重复着,他们打我,我不是人等等常用语,但两行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专家由此作出了结论:河西有精神病基本特征,但测试表明他的情感部分依然受大脑控制,有正常人的思维行动。
就这样的结论,没有否定他的精神病,也没有完全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