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席方平就一直咳嗽不止。梅巧想为他生一个火盆,却没有钱买木炭——木炭的价钱比黄金还要贵!梅巧就把厚厚的草纸烤热了,一层层给他敷在脊背上,又把橘子在火上烤熟了,上面滴一滴麻油,让他每天空腹吃下去。她还用梨煮水,用白萝卜熬粥,总之,她把她知道的那些民间偏方验方,一一都试过了,可是那咳嗽的趋势仍旧是愈演愈烈。
夜晚,他咳嗽得最剧烈的时候,她就把他抱在怀里,就像抱一个孩子。
“好一点不?”她总是这样问。
“好多了。”他总是这样回答。
他在她温暖的怀里,那让他更加软弱。他们常常相拥着到天亮。有时,他会说:“要是能睡在一盘暖炕上,该多舒服啊。”她就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说:“是啊,南方哪儿都好,就这一样不好。”她知道,他心里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些话,他也知道,她知道。
他们都躲避着一个字眼,一个事实,那就是结核,或者说肺痨。可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遭遇了它,遭遇了这瘟神。他们彼此在对方面前掩藏着内心巨大的恐惧。失眠的夜晚,他们躺在南方阴冷潮湿的草房里谈论的,永远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关于北方的小事,比如小米粥,比如冬天的烘柿子,比如一碗热腾腾的“头脑”,那是家乡冬季早晨最美的美食。他“硿硿”的剧烈的咳嗽像电流一样一波一波传导到她身上,让她害怕得发抖。她只有把他抱得更紧,她想,一遍一遍地想,上帝,这是我的,我唯一的,你不能把他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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