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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开动,傅闻声没有回头。

到了一栋同样风格的楼前,车停下,傅闻声下车。门口,穿着黑色外袍的人负责接应他,一路领着他向建筑深处走去,直到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引路的人示意到了:“进去后请保持安静。”

傅闻声点头。

他推开门,玻璃这一侧的四个人闻声回头看他,而后又同步转回头去,继续看玻璃的另一侧。傅闻声带上门,缓步走过去。

玻璃另一侧横躺着一个男人。一个老男人,消瘦,关节和四肢干瘪。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树皮,凹出一道道深重的沟壑,随处可见老人斑。

他的肩膀,手臂,手腕,脚踝,都被固定在窄床上,手臂上扎着吊针。看守的人站在一侧。

傅闻声站定的那一刻,原本闭目的老人睁开眼,往玻璃这一侧看来。但他注定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又把眼睛合上了。

执行的指令是通过电话来的。

电话来了,站在傅闻声身侧的男人按下按钮,装了药物的针管依次推进,指示心跳频率的仪器指数越发缓慢。

最后,老人胸口的起伏消失。

法医上前检查,确认死亡状态,拍照记录。

白纸黑字诚实地记下现场:2071年8月19日16时23分38秒,罪犯苏名执行注射死刑,心跳停止,确认死亡。

-

乾和之出院了,身体恢复良好。傅闻声和身边人没再遇到莫名其妙的车祸或者意外,过了小半年,才撤掉身边大半的保镖。

他回到学校上课,生活逐渐回到正轨。

他甚至捡了一条小狗,就在自家车库围墙边捡的,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长了一身棕黑色的毛,尾巴短短,见到人一直笨拙地甩。

乾和之总和小狗争风吃醋,嘴巴上说着讨厌,但每天洗澡逗狗遛狗做得不亦乐乎。傅闻声则专心做个只管捡不管养的“渣男”。

小狗有怪癖。

首先是它很喜欢跳到床上,乾和之越不许,它跳得越欢。傅闻声看着乾和之揪住它的前爪试图和它讲道理,他发自内心地不理解。

还有就是,每逢院子里的自动洒水器开始工作,它就疯了一样冲过去撒欢,张嘴接水,扒拉草皮泥地,把土刨得到处都是。

一个周末,傅闻声见完客户结束,还没到中午。

他回到家,推开大门,看到院子里一地狼藉,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应该送这只小疯狗去接受教育。

傅闻声穿过院子,推开家门,事情并没有变好,人和狗的泥脚印一路蔓延,在他干净的大别墅里留下泥土的芬芳。

傅闻声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进屋。

他一路目不斜视地来到卧室,看到卧室里是干净的,总算松了一口气。

床上,乾和之抱着小狗睡觉,手里揽着狗,脚下蹬着狗,好像一开始想把狗赶下床,赶不走,干脆抱住不让乱动,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

一人一狗倒是洗干净了,散发的香味都是一样的,都是狗沐浴乳的味道。

乾和之帮小狗洗澡总是不得不给自己也洗一遍,也许他今天累了,所以没力气再去拿他钟爱的杏仁味沐浴乳。

他们睡得很香,傅闻声看了一会儿,也升起了点睡意。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里,绕到床的另一边,从自己的半边上去,亲了下乾和之的脸,然后离他们远远的,自己睡。

没过几分钟,乾和之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下意识往傅闻声的方向摸,摸到了,一路连翻带拱地钻到傅闻声怀里,接着睡。

小狗被乾和之一屁股顶下了床,“嘭”的一声摔下去,一脸呆滞地躺了会儿,翻身跳起来,爪子扒拉半天重新蹦到床上。

它左看看,右看看,左转转,右转转,最后决定雨露均沾。它卧到枕头上,枕着两个人的脑袋,继续睡。

真是美好的一天呀。

苏逅的本名不叫苏逅,他是到了苏家以后才改叫这个名字的。能在那里活下来的,才有可能得到“苏”姓,象征着他们都是苏家的孩子,是苏名的孩子。

说实在的,苏逅一点也不想当苏名的孩子,没人想当。

苏名是个恋Ⅰ童Ⅰ癖。

苏逅在不到十岁的年纪被他的父母送给苏名,在那之前他只听过“恋Ⅰ童Ⅰ癖”这个词而没有具体概念,苏名亲身教给他了。

苏逅偶尔会想,这对夫妻和他一定有血海深仇,才能做出把他送给苏名这种事。他没有死过,但他很肯定,杀了他都比这样好。

承受,漫无边际的承受,承受老人和烟酒的味道,承受腐烂的恶臭,承受他还活着的事实。

他逐渐变得麻木。

在麻木以外的大多数时间,他尝试自杀,但始终没有成功过。因为佣人总守在一边,确保在苏名失去兴趣以前,每一个玩具都不要脱离掌控。

只有一次,他成功地自己把自己弄到鲜血淋漓。

说起来有一点离谱。当时他在洗澡,自己给自己搓澡,他没留神下手的轻重,只是机械地擦着身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止破皮的程度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砸到地上的洗澡水都变成红色和粉红色。

这不止离谱,还不上不下,他想了想,还是走出浴室。负责看着他的佣人被小小地惊到,他心里居然还有点得意。

其实当时他没打算自杀,没人会用搓澡巾自杀。

当时他是真的想要洗干净自己而已。

打消他自杀想法的还是苏名。

有一天,苏名点了几个小孩陪他一起吃晚餐,吃西餐,苏逅也被点到了。苏名给每个入座的人身边都配了一个佣人。

刀叉是银色的,什么材质不知道,至少是硬的,苏逅注意到。他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考虑起了用刀杀死自己的可能性。

中途他故意碰掉了餐巾,佣人仿佛没有看到。

苏逅于是自己弯腰去捡,手里偷偷握紧了刀。

在他做出动作的瞬间,苏名突然开口:“别弄脏我的餐桌。”他这样说道。

苏逅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僵在原地。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折磨得不会再愤怒了,只一心求解脱,但他听到苏名这番将他视作垃圾的话,还是燃起了怒火。

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来得很迟,却烧得愈旺,烧得苏逅的头脑和眼睛都隐隐发热。与此同时,他的心却割裂地平静下来。

佣人试图拦住他的小动作,他自己先停了手。

他没再试图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餐巾,而是直起了腰板,迎着苏名苍老尖锐的眼神,顶撞道:“这条脏了,帮我重新拿一条来。”

他醒悟过来,在杀死苏名以前,他不会甘心就死。

张旭岭,或者叫徐岭,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现的。苏逅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孩,是这个男孩先注意到了他。

在他们熟悉起来以后,徐岭坦白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敢像苏逅那样叫板的人,所以他后来总跟着苏逅,其实一开始就是想找一个依靠。

那时候苏逅刚下了复仇的决心,却没有任何人或资源可用。徐岭的主动对他来说可以算作打开局面的第一步。

日期:2022-01-10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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