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在我心里一直是英武、高大又强悍的,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打倒,战神一样的存在。记忆中的老爸永远是在高处俯视着我,看着我长大,而我永远抓不住他。他对我威严有余,温情不足,所以从小我就怕他,但也特别敬他。印象中我和老爸没有过任何的肌肤之亲,连拉手的记忆都没有。但从老妈的讲述中,听到的却是另一面的老爸。老妈说我降生的时候,老爸当天就跑回单位去发喜糖,高兴坏了。从月科儿到小学,都是老爸一手给带起来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全能奶爸。据老妈说,老爸承诺过老妈:只要生下来,我全全负责,你不用管了!老爸兑现了他的承诺,老妈在产后恢复过程中没受过一点罪。喂水喂奶,洗尿洗屎,都是老爸一人搞定。老妈说:“没有哪家的老爷们儿对媳妇这么好,我跟你爸是跟对了!”所以老爸在我心目中更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是个对婚姻、对妻子、对孩子、对家庭负责任的好男人,他在我心里是那么高大的大树,是高不可攀的大树啊!
可是现在,她们却告诉我老爸生病了,还是这么严重地病,我怎么能相信,怎么能接受?!老爸是打不倒的战神,他不会有事的,也不能有事!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还处于懵懂状态的我跟着老妈她们来到了老爸所在的医院--T医院,北京治疗肝病最好的的医院。终于,我在那里见到了老爸。
老爸看起来精神还可以,但面色极其难看,像有一层黄色蜡纸敷在脸上,让人不忍直视。看到我的出现,老爸当即用责怪的语气和老妈她们说:“你们把他叫来干嘛,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还年轻,什么都不明白,况且他这快毕业了,事情也多,以后别叫他来了!”我跑到老爸病床前坐下,跟老爸说:“爸,您就是平时赚钱太辛苦了,好好调养调养应该就没事了!”
老爸皱了皱眉,挥手对我说:“你别坐这床,不干净!你该看也看了,我没事,你赶紧走吧!该回学校回学校,别在这呆着。或者你回家给你妈做点饭,一会晚上她回家也能有口吃的!”那种命令的口气,不容置喙。
我只能点头道:“嗯,行,那我先走,明天我再来!”老妈和姑姑姑父一起送我出来,悄声对我说:“他不愿意你来,他这样,你得理解。”我点头说知道了,一个人骑车往家赶。
回到家我给老妈做了饭,用碗扣着放在餐桌上,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愣。一直坐到天黑也没开灯,就那么傻楞的呆在那,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一切,来得突然又凶狠,打得我措手不及。多希望,这只是噩梦一场,醒来一切都能恢复原样,老爸没有生病,老妈没有给我打过那通电话。
可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我整个人一凛,一瞬间把我拉回到残酷的现实。我一把抓起话筒,听到的却是若宁欢快地声音:“喂!明宇,你在家吗?”他的声音欢快、清脆,和我现在的心境恍如两个世界。我不忍打破他的快乐,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语气道:“是啊,在家做饭呢!”“你做饭啊,那我找你蹭饭去吧,我给你带点海鲜!”我强忍着内心地悲痛,笑着和他说:“好啊,来吧!”挂了电话,我打开灯,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刚准备把饭菜拿到厨房再去热热,就听到了脚步声。打开门,若宁拎着几个炸鸡腿和一包炸小黄鱼进来了。他把吃的放在桌上,问我:“你不是这几天接活动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叔叔阿姨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避开他的目光说:“你别嘚吧了,赶紧吃饭!”他嘻嘻的笑着接过我手上的饭菜,打开装小黄鱼的塑料袋,嘴里哼着婚礼进行曲的小调:“铛铛、铛铛、海鲜来了!”
“啊?这就是海鲜!”我问。
“当然了,不是海鲜难道还是走兽啊!”他调皮的斜眼看着我,黑黑的眼睛弯弯的,又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成成成,确实是海鲜,行了吧!”见他那样儿,只能我认怂。
“等阿姨和叔叔回来一起吃吧!”他说。
“不用等了,他们今天出去办事,回来的晚,咱们吃吧!”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决定不告诉他老爸的事情。他是个那样单纯快乐地孩子,不想他因为我的事跟着不开心。和他在一起,让他开开心心是我的初衷,每天能看到他如此美好的笑脸,没有任何烦恼和担忧,足矣。就让他做一只无忧无虑地小猪吧!这样想着,我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尽量不让他察觉到我的异常。
“你多吃海鲜啊,给我个鸡腿吧!”我扯开另外一个塑料袋说。
“你今天做的菜不好吃啊!”他嘟囔道。
“白来的馒头还嫌馊!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个屁啊!”我故意凶巴巴地说。
“哈哈哈,你看,你这人就是这样儿,霸权主义!听不得人民群众的反面意见!”他用嘴咬着筷子看着我道。
“别贫了你,小心海鲜的刺儿扎你的嘴!”我边说边夹过来一条鱼,把刺摘出去后,放到了他的碗里。他抬起头嘿嘿笑着看我,我说:“赶紧吃,要是扎到你了还不是得我给你解决,这样你就扎不着了!”“嗯,还是你好,吃完饭奖励你一个香香!”他说。“今天不香香了,晚上我得回活动上去。”我找了个借口想一会吃过饭就叫他走。
他听罢点头道:“那我吃完了就回我爷爷那去了,你早点走吧,太晚了也不安全。别熬夜,早点到那,早点把东西弄完!”
“好,你放心吧!”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是我姑从医院打来的:“明宇,今天开始你爸这儿得有人陪夜,你妈今天第一天陪,明天我陪,我俩轮流。你一会晚上给你妈送点饭过来,我就先回家了!”我拿着话筒尽量贴近耳朵不叫若宁听见,以最简短方式回答着:“嗯,好,您放心吧,我一会就过去。”
放下电话,若宁问我:“活动方催你了?那你赶紧走吧,我也收拾收拾走了。”说着他站起来就要帮我收拾餐桌,我赶紧拦下他说:“你别管了,我自己弄得更快!”他还是嘻嘻的笑着看我:“那我走了啊,来,亲一口!”我低头亲了一下他那满是油的嘴,笑道:“都是油,瞎亲什么啊!”他洗了洗手,嘿嘿笑道:“当家的,我走了!MUA!”说完拿上书包走了。
门一关上,我就坐回沙发上,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看着满桌残羹,打足精神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干净,再跑到厨房重新炒了两个菜,用保温桶装好,挂在车把上,一路疾驰着骑车去了医院。病房里就老妈一个人守着老爸,她整个人都有些呆滞,说话反应总是慢半拍。我把饭菜倒出来,边安慰老妈,边看着老妈吃。老爸还是严厉的让我完事赶紧走,不要在医院长呆。我点点头,不想让他动怒,更不想让他担心。
那时候不像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拿个手机什么都能查到,很多知识来源都只能是书本。当天晚上我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就跑去了离家最近的东城区图书馆,专门去查阅关于这个病的信息。看完之后,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当时的感受:触目惊心!当我了解到这个病根本无法治愈,甚至短时间内就会死亡的时候,我心里的某根弦“嘭”的一下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