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们还没有互相问候呢,”当他再一次从外面进来后说道,“但是我知道,你是反对家里人一见面又是拥抱、又是接吻那一套表演的。你这里没有自来水吗?我在外面走廊里看到一个水龙头。”
他打来了水想给彼得洗一洗,并叫他忍受一下。
“我自己来吧。”彼得回答道。
“我高兴地期待着看到你的图书馆。我小时候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书。我远不如你聪明,我没有你那种非凡的记忆力。我那时是个多么笨拙、馋嘴、贪玩的孩子啊!我那时日日夜夜都想玩,缠着母亲不放。你一开始就有自己既定的目标。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数十年如一日潜心攻读的人。我知道,你不愿听这些顺耳的话。你希望我沉默,让你安静。请不要生我的气,我今天可不想沉默,不想让你安静!我十二年没有见到你了。八年来我只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你没有亲笔给我写过信。很可能再过八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我写信。你不会到巴黎来的。我知道你对法国人的态度,你不喜欢旅行。我也没有时间来看你,我的工作负担很重。你也许听说过,我在巴黎附近的一家医院里工作。你说说看,如果不是现在,我什么时候来感谢你呢?我要感谢你。你太谦虚了。你还不知道,我要在哪些方面感谢你:我的品德和性格,我对科学事业的热爱,我的生存,我之所以能摆脱女人的纠缠,我之所以能严肃地对待伟大的事业,谨慎地处理小事情,像你那样比雅各·格林还要认真地对待这一切,所有这些我都要感谢你。归根结底你也是促成我后来转学精神病理学的人。你促使我对语言问题产生了兴趣,并在研究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语言问题上获得了很大的成就。当然像你那样心目中完全没有自我,全心全意醉心于研究,完全为了工作,为了尽自己的义务,就像康德和孔子所要求的那样,我是永远做不到的。我担心我的意志力太薄弱,做不到这一点。我喜欢赞扬,我也许需要这赞扬。你是值得羡慕的人。你得承认,意志力这样强的人是很少的,简直少得可怜。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家族中出现两个意志力都很强的人呢?再说,我非常爱读你写的关于康德、孔子的论文,你写得太引人入胜了,比康德和孔夫子的原著读起来还要有趣。你的论文语言尖锐,富有创见,思想深刻,知识渊博,对各种流派进行了无情的抨击。你可能看到了一位荷兰评论家对你的作品的评论,在这篇评论中他把你称为精通东方文化的雅各·布克哈特。不过你对自己要求一贯很严。我认为你的知识比雅各·布克哈特更广博。你之所以不轻率地发表看法,总是要求很严,部分的原因可能是由于我们时代的知识越来越丰富,即使自己的知识渊博,发表的见解也难免挂一漏万;但最大的原因恐怕是由于你个人,是由于你孤僻的性格。布克哈特是教授,他要讲课,在表达他的思想时难免要受外界的一些影响,从而使自己的讲课带有妥协的色彩。你对中国诡辩家的论述好极了!你用寥寥数语——比我们所看到的希腊古典文章还要少——就把那些诡辩家的世界观说清楚了,应该说把他们不同的世界观,因为这些世界观彼此是有区别的,就像一个哲学家跟另一个哲学家有区别一样。你最近的有分量的论文使我十分感动。你说,亚里士多德学派在西方世界所起的作用跟孔子的儒家学派在中国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亚里士多德是苏格拉底孙子辈的学生,他吸收了古希腊各种流派的哲学。在他的中古时期的追随者中有不少甚至是基督教徒。为了维持儒教的生命力,以后的儒家学派也同样把墨子学派、道教以及后来的佛教中凡是他们觉得有用的东西都进行了加工,并吸收到儒教里面来了。人们既不能把儒家也不能把亚里士多德学派称为折衷主义者。他们所起的作用——如你的非常有说服力的论证所表明的那样——是非常相近的,一个是对欧洲基督教中古时期所起的作用,一个是对中国宋朝时期所起的作用。我当然不懂得这些方面的事情,因为我不会中文,但是你的结论关系到每一个想找到自己思想根源的人。我想知道,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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