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我任天津《民国报》驻京记者,这是我步入社会的第一个职业,时年十九岁。此时黄远庸(名为基,字远庸,以笔名远生行世)于新闻事业已卓有成就,作为同行的后辈对他颇为仰慕,但无缘结识。不意在离开《民国报》后却因一法律问题登门求教于他并由此而缔交。因他又是一位著名律师。
黄远生,江西九江人,极富才思和才情,年仅十九即中进士,此后东渡日本习法律,归国后常在《少年中国周刊》《论衡杂志》和《东方杂志》发表论文,又为上海《申报》等拥有众多读者的大报撰写新闻通讯,深受社会人士注目。因他在上层社会广交游,善于从言谈中获悉政治内幕,于字里行间予以透露,在舆论界的影响仅次于梁启超、章太炎诸先辈。
梁启超曾以《中国三少年》为题对民国初年三个有为的年轻人表示赞赏,第一人即为黄远生,余二人为张君劢和蓝公武。三人中我与黄相识最早,彼此深具好感,不幸三年后他便遇害身亡。君劢后为国家社会党主席,抗日战争时期与我往还甚多,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见面。君劢与我同属中国民主同盟发起人。蓝公武民初曾在北京办《国民公报》,也很有名望,似乎不曾晤过面。
我与黄远生前后仅三次见面而甚相契,是因彼此肯定对方的为人。1912年家兄先往西京大学(今西北大学)任教,不久家妹亦受聘于西安某女校,时年仅十七,由我送她去西安。其时京汉路已通车,自郑州往西则须以骡车代步。此时我正倾心佛法,有意剃度,我茹素至今七十余年,正是始于此时。在西安逗留期间常去卧龙寺盘桓,某日与寺僧交谈中得知康有为尝来此寺将珍藏于寺中的部分佛典径自携去据为己有。康有为海内知名,寺僧敢怒而不敢言。我闻知此事深感不平,返京后遂为此往访黄远生,以依据法律维护卧龙寺权益问题请他给予指点。当时黄远生作为名律师、名记者居处考究,但对我这身着竹布长衫的青年毫无轻慢之意,接谈得极为恳切,对我提出的各项问题,答复甚仔细,指点得很耐心。接谈时间虽不长,彼此却似有一种相互理解并由此而产生信任感。这便是我与远生先生的首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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