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安里里民活动中心”的白铁大卷门哐啷哐啷地铡下,为这一天的咆哮画下句点。“立法委员”选举在下午四点半结束,刚过晚饭时间不久,各投票所便迅速完成计票,结果立刻揭晓了,许多热心未降的选民仍聚集着不愿散去。对结果满意的人,认为这样特殊而重要的一天,不该留下个冷清的尾巴;而落选者的支持群众在一片“国之将亡”的悲调心情下,更觉得自己有义务留在现场传布这个启示,于是他们都不忍离去。即便基于身心健康的单纯理由,他们也需要一块狠狠地嚼嚼槟榔(菁仔、叶仔、剖半、双子星传来递去,火力强大),痛快地喝酒吃菜(活动中心门口便是炒海产摊),把政治上的艰难险恶,和人生里的悲苦郁结一股脑儿和进槟榔渣里,随着一口熏热的气流呸到地上。现场至此一片和乐融融。选举多么地重要!这样的大型活动应该按月举行一次,使身心得到舒展,使家庭虐待事件减到最少,使自杀人口降低,使纳税义务人得享正当休闲之乐趣。这样的预算可以列入社会公益项目立法通过。
人群至深夜方摇摆扶持离去。
这时候,他醒来,自活动中心旁土地庙里的长板凳上如僵尸般坐立起来。
并非躲避选举,或是可能早已丧失了“公民”投票权,这和他往常作息的时钟相同。他是遵循月球引力的,如潮汐。他比鸡起得更早,比失眠的人睡得更晚(太阳是他的月亮),比病床上的老人躺得更久。这“慈福宫”是他的“家”,长板凳是他的“床”,一条特长的浴巾是他的被(很久以前可能是白色的),他睡时用木乃伊包裹上尸布的类似手法,把长浴巾缠绕在身上。供桌上的水果、鸡腿或旺旺仙贝,他可拿了便吃。(酒还会少吗?)这庙又身兼“旧衣收集中心”,他不愁衣服,也懒得勤换,一身免洗衣裤,穿破即丢。庙后金亭边有公共厕所(竟还有间浴室和莲蓬头宛如神迹)。这真不愧是个落脚的好地方,别人也许同意,但绝不如他体会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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